柳玉瓷弯下腰去看那东西,浑身黑乎乎的,好像……
萧瑾宸见他越凑越近,把他拉住,“二哥,小心!”
他摆摆手,借了萧巳的剑,戳戳那东西,那东西瑟瑟发抖,团得更圆了,“小弟,林北哥哥,这好像是人……”
“啊?”
柳玉瓷放低声音,慢慢靠近,给他解绳子,“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是这村子的人吗?”
许是感受到他的善意,那团东西不再团着,露出一张脸,果真是人,年岁不大,身子骨软,才能缩得像个小动物。
“雀儿?!阿爷,是雀儿。”
虎子认出了她,是福头村村长家的孙女。
叫雀儿的小孩显然也是认识虎子的,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看见虎子爷孙,当即崩溃痛哭。
“虎子?何爷爷,哇……死叻,火,好大火呜……”
柳玉瓷和萧瑾宸对视,难掩震惊激动,是福头村留下的活口!
雀儿告诉他们,雪灾的时候自己跟阿娘到邻村外公家走亲戚,雪后封路一直没回。等她们回到家,村人少了大半,剩下的人里,已有人生了奇怪的病,她小弟也染上了,阿娘带弟弟去城里求医一直未归。
后来阿爷也染上了,她就想上山采药材给阿爷治病。在山上迷了路,下山后便见有官兵放火烧了村子。
此后,她便一直躲在山上,早先差役隔一阵就会来巡山,估计是没有发现活口,后面就不来了。
她把自己涂得黑黑的,渴了喝山溪里的水,饿了吃竹鼠、吃果子、吃草,什么都吃。
卢御医听罢,忙喊萧瑾宸他们走远点,自己上前给雀儿把脉,发现她竟没有染病。
“你吃了竹鼠肉?喝了山上的水?可还吃了旁的?”
卢御医有些心急,语气便说不上轻柔和缓,雀儿怕怕的,下意识往看着亲近的柳玉瓷那边躲。
丫丫急了,吴煦科普过,疫病有潜伏期,现在没病不代表安全,但又不好拉开她。
“没事丫丫。雀儿,现在很多人都生了病,虎子和他爷爷也病了,你告诉大夫这些天吃了什么好吗?说不定能帮到大夫,能救虎子他们呢?”
雀儿拉着他要往躲藏的山上走。
众人跟着上山,卢御医、郑御医查了水源,雀儿吃过的竹鼠残渣,果子和草。
山溪在上游,比对村里井水,应当没有被污染,但竹鼠却是病鼠,雀儿没得病,许是潜伏期长,又或者她吃过的草……
这时,郑御医发现不对劲,“老卢,你快来看!”
雀儿吃过的草里,竟有两味药材。
而后,他俩根据这两味药材,重新调整了药方子,再喂虎子爷孙喝下。
三日后,虎子爷孙病情大好。何老爷子已然恢复健康,虎子的疹子也都退了,只剩下浅浅的印子,身体有些虚,旁的已无大碍。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可喜可贺,这段时日以来,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
他们带上雀儿、虎子爷孙,又启程到附近人多的村子治病,也看看新方子是否对所有人有效。
侍卫萧午则快马赶去西陵县,将新方子交给岳大夫他们。
之后他们在习水村暂住。染病的村民陆续痊愈,越来越多附近村子的人闻风而至,求神医救命。
不过数日,南边来的商队里有神医可治时疫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榕奚县。
榕奚县令秋卓生派衙役到习水村,说是重金请神医前往县城治疫。
萧瑾宸几人本就有心打探榕奚县内虚实,是以未做抵抗,留下方子给村里赤脚大夫,便跟着走了。
只是他们不敢让雀儿冒险,便派萧丑留在习水村保护雀儿,虎子爷孙一并留下了。
柳玉瓷以为,此番入榕奚县城,必遭秋卓生刁难,兴许,九死一生。丫丫还在跟小巴说小话,猜秋卓生定是一膀大腰圆、面目可憎的大贪官。
然而,他们甫一入榕奚县,却发现现实与想象中大相径庭。
榕奚县内,街市并不萧条,百姓脸上虽有愁苦,但不见惊惶。
街上差役巡逻不停,敲锣打鼓宣传防疫病要点;每条街巷都有专门烧艾草苍术,避恶气;药铺医馆开着,门口有人排队领药草,人和人之间隔着老大距离,不见插队生事之人;食肆酒肆也开着,只是不做堂食,客人取了酒菜便走。
一切都井然有序进行着。
县衙门口,秋卓生迎神医,恭敬识礼。
他既不膀大腰圆,也不凶神恶煞,反而脸颊痩得凹陷,眼睛下方乌黑,面容愁苦。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一头银丝。
头顶银丝,发尾却乌黑,是这几月受灾害之苦,愁白的。
柳玉瓷至少打翻了一半此前的猜测与怀疑。
剩下的一半,在看到县衙后院的一众小孩后,彻底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