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铮冷着脸:“我让你照顾郡主,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吗?”
吕哲有些不知所措:“将军,是郡主说想玩马球——”
梁铮打断他:“她要玩你们就陪她玩?你们一群大男人,就不怕冲撞了郡主?要是郡主有什么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
马上的阿婉看不下去了。一场寻常的马球比赛,不知道与大哥玩过多少次,就算是时时担心她安危的爹,也不曾发这么大脾气。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横过球杆挡在吕哲面前:“是我要玩的,你怪吕将军做什么?”
她的理直气壮却在撞上梁铮目光的瞬间消失无踪。以往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时却是暗潮汹涌。担忧,责备,隐忍……复杂交织的情绪简直不像是她认识的梁铮该有的。
她有一瞬间的胆怯,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梁铮硬生生地别过脸去,低垂的双眸掩去了所有不必要解释的情绪。他的怒气蓦地消了下去,紧绷的气氛也莫名缓和了下来:“没什么,你们都下去吧。”
围观的兵士们才纷纷松了口气——多亏郡主出手拦住了将军。在他们眼里,是郡主消去了将军的怒气,毕竟将军再怎么严苛,也不敢对郡主动怒。
可是阿婉还呆呆地立在那里,满脑子都是梁铮刚才的目光。陌生,却更接近真实的他,却是她不曾了解过的。
身后的袁沐大步上前,一把扯过梁铮,狠狠瞪他。善察人心如他当然猜到了梁铮动怒的缘由——他只是太担心了,却担心错了人。
梁铮默然不语。
吕哲还垂首立在一旁:“将军,属下……”将军平日里极少发火,难道今日这便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梁铮冲他摆摆手:“不是你的错,是我话说重了。”
吕哲顿了顿:“将军,其实,郡主的马球打得挺好的。”
梁铮危险地眯眼,伸手就要抽他。
吕哲连忙护着屁股跑开了。
阿婉不服气地在一旁澄清事实:“吕将军说的是实话,我本来就打得很好。”
袁公子在一旁闲闲微笑:“嗯,我也觉得不错。”
梁铮瞅了瞅两人,把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臭着脸转身:“回城。”
三匹高头大马在城郊缓步而行,校场上的尴尬还有淡淡的残留。
梁铮拧眉沉默不语,不知神游何处。
阿婉则在倾力思索着,自己打个马球是怎么触了梁大将军的逆鳞。进了校场就惹麻烦,那明日再入军营是不是老实一些……
马至洛安城门,被冰冻了一路的袁公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和阿婉搭腔:“明日休沐,郡主有何打算?”
阿婉一愣,感激地瞅袁沐。幸亏他提醒,不然她就又要去按时蹲点了。
她想了想,转头问主角:“梁将军明日有什么打算?”明目张胆地打探敌军动向。
梁铮有些心不在焉:“我明日无事,就在府上休息。”
在府上休息啊……阿婉脑袋里立刻铺开了一张将军府与驿馆的位置地图——一街之隔,两座墙头,四尺宽街,八成可以……可以……
且慢。
就在刚才,她是不是还想过要老实一些?
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爬墙上房,这种无法无天无涵养的事,她在燕都虽然没少做,可这毕竟是洛安。她要对付的不是爹和大哥这种软柿子,而是梁大将军这块硬骨头。
她偷眼瞧瞧还绷着面孔的梁铮。嗯,果然还是按常理出招得好。
她回头冲袁沐眨眨眼:“我明日抽空去串串门儿。”
袁公子立即心领神会,抚掌笑道:“那好,在下也同郡主一样。”
心思不在此处的梁大将军全未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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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朗星稀,微风习习,是个催人好眠的好天气。可是卧榻上的梁大将军却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来的似真亦幻——
城北草木郁郁的皇家猎场,浅草覆遍山坡,他与一人并肩驭马而行。
那是他满心惦念的人,她就在他的身边。
她一向纤弱的身子随着马背的起伏轻轻摇晃,他不敢离她太远,步步紧随。
她朝他微笑,眉梢唇角都是他眷恋的岁月静好。
突然之间,她的马儿受了惊吓,一声嘶鸣,撒蹄狂奔起来。
他慌忙策马去追。谁知前面的马儿越跑越快,任他如何快马加鞭,还是离它越来越远。
他只觉心中恐惧莫名,想要呼喊她的名字,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他痛苦难忍之时,前面马儿却被缰绳勒住,嘶叫着停在高处。
马背上的人利落地调转马头,望过来时已是笑意张扬,风姿飒爽,全然是另一副模样。
她冲他挥舞着马鞭大声喊:“是我呀!是我呀!”
可他知道,那不是她,不是她……
梁铮猛然惊醒,坐起身来,心中依旧隐隐酸滞。他知道梦里的人是谁,又变成了谁。她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人,可从梦中抽身的那一瞬,他似乎正要催马上前去。
屋中一片静谧,窗外静谧一片。
梁大将军再次躺下身去,烦闷地想着,这真是个恼人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