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楠前半段的讲述与民间传说相差无几。他简明扼要地叙述着,知道眼前这两位听众对故事的开端早已了然于心。
他不免感慨:“那些山下的故事无非是讲我们从师徒到道侣再到分道扬镳。分道扬镳之后就没有续集了。”
“可是,我跟他的羁绊何止到此。”
说放下就放下,是人最难做到的事情。
世人看不透其中缘由,只道是这师尊心狠。徒弟不过是为了报仇而用了些下作手段,就因此容不下他。
可吴冤献祭了一座城池的生灵。身为修道之人,司徒楠如何能装作视而不见?
吴冤死后不入皇陵,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一步步爬上山顶,想要原谅,想要弥补。
可司徒楠的阳寿早就燃尽了,就最后一点点神识附在这斗篷上,残留在这两颗水晶中。
当吴冤重返故地时,以为师尊早已离去,便在此长留。这一等,便是沧海桑田。不知多久。
司徒楠看着他胡闹,任性,随意打破凡间的人妖平衡,忘记了他对他的所有教诲。
可司徒楠再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了。吴冤也听不到了。
姚星泽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前辈既能化形与我们交谈,为何不与吴冤相见?"
“他是皇族,鬼魂不可近身。”
他这么多年,他只能藏在那个水晶里面,有无数次想不顾一切的出现在吴冤面前,都在还没幻化成人形时被烈火灼烧殆尽。
“而且我化形也很耗费灵力的,此次,是有目的的。”
顾渊和姚星泽已经算得上是这么多年来上山的人中最强的两个人了,他不抓住这次机会,恐怕以后就更难了。
司徒楠郑重开口:“可否请二位献血开阵,让我能够在聚魂阵的保护下化形和他说两句,怨消了,他或许就解脱了。”
“可以。”,顾渊没有犹豫就准备割手,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几滴血而已,能帮人当然好。
司徒楠却打断:“不是您的血。”
顾渊眉头微蹙疑惑:“不是我的?你要我徒弟的?有区别吗?”
“有的,他的血脉更强。”
姚星泽有些警惕,他对自己的血液非常敏感,倒不是因为自私,而是上过当,吃过亏,后怕。
顾渊没有马上同意,而是回头问了一下小徒弟的意见:“你愿意吗?”
“我,愿意。”,姚星泽原本还在犹豫不定,听见师尊这句话,不知道怎的,三个字就说出口了。
姚星泽取血,顾渊引阵,司徒楠的身体越来越清晰,周围形成的雾也渐渐退去。
山顶上,那具白骨正孤零零地坐着。方才他尝试多次都无法突破屏障,索性放弃挣扎,百无聊赖地等待。
吴冤不知道斗篷上的水晶为何突然飞离。这件斗篷本是司徒楠的遗物,并不属于他。
他想,定是师尊厌恶他到了极点,连带着这些法器都不愿与他为伴。
山风骤起,阵法中央泛起耀眼的光芒。待光芒散去,三道身影显现而出。
白骨惊得骨架咔咔作响,慌忙从地上爬起。
司徒楠回来了。
他的师尊回来了。
吴冤空洞的眼眶中再也看不见顾渊和姚星泽,唯有司徒楠清冷如霜的身影。周遭的一切都在此刻黯然失色。
“师尊......”,吴冤不可置信,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是我。”,司徒楠微微点头。
“真的是你。”,吴冤惊喜的慌了神,手足无措
他不管不顾全然,全然不担心一下他只剩一副罐头架子,根本不方便行走。
吴冤一路骨头碰骨头,吱吱响的跑了过去:“师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一直在等你,在等你回家。我以为你不愿意再见我了。”
当年预感到大限将至时,吴冤违背了师徒决裂时的誓言,执意回到山上。他渴望与家人、挚爱同眠。
可山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件司徒楠的一件道袍。
他将袍子攥在手里,吸蚀着司徒楠残留的气息,随后又将其穿在了自己身上,就像司徒楠还紧紧的环抱着他一样。
这些黑水晶是他日日夜夜的眼泪幻化而成,怨气大,力量大。
而这些被水晶吸引而来的妖物,也成了他日常打发时间的玩物。
这漫长无尽的岁月里,司徒楠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吴冤,却又因吴冤的皇室血脉,永远无法靠近。
司徒楠看着吴冤现在只剩下一副白骨,心疼肯定还是有:“都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不去投胎呢?”
“我,还没等到你。”,吴冤这幅窟窿身体不住颤抖。
“师尊,你还怨我吗?我滥杀无辜、手足相残、献祭了一座城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