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陈留县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县的离奇案件。此案案情波折,让人叹为观止。
而此案还要从一桩婚事说起。
话说陈留县中有一家秦氏布行,由秦夫人带着他的寡媳骆氏共同经营。骆氏生得花容月貌,美丽非凡,又性格温柔,端庄自持,守寡后也引得不少人上门提亲。
那秦夫人并非是按着儿媳守寡、不肯点头她再礁的恶毒婆母,她曾在媒人前直言,要为儿媳寻一位良人,才能将儿媳终身托付于他。
又说姻缘在眼前,城中正有一位端方郎君,乃乡绅赵家的独子。赵郎君年方十八,又有秀才功名,正是翩翩少年。他对骆氏一见倾心,甚至愿出五百贯的聘财求娶。
五百贯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寻常人一月才挣得一两贯养家糊口罢了。
赵郎君求亲的诚意可见一斑,连秦夫人也态度松动。
接下来两家相看,过了三书六礼,只等着黄道吉日,赵家郎迎娶程家妇过门。
这本是一桩上上大吉的好事。
可惜变故骤生,先是传言秦夫人携儿媳骆氏吞了聘财,欲悔婚逃走,后又说赵乡绅前去追赶,两方缠斗之下,那赵乡绅竟被秦夫人打死了!
这下婚事变白事,亲家成仇家。
丧事未办,赵郎君便告上衙门,说秦夫人杀人,要她偿命。衙门一看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一番查验,证实秦夫人杀人属实,判了死罪,只等秋后问斩。
看官们就问了,那这儿媳骆氏去哪儿了?有人说她曾在公堂之上大喊冤枉,说她婆母并没有杀人;有人说府衙判她归还五百贯聘财,见她卖房卖田筹钱去了;还有人说见她离开陈留县,往西北边去了。
一月后,好事者传回又一个震惊全县的消息,那骆氏竟然上汴京府衙敲锣鼓,为她婆母申冤去啦!
“堂下何人?”
审刑院中一声惊堂木炸响,左右捕快手中杀威棒同时敲醒地面。
地砖的震动传到骆抒膝下,她往前一跪,额头抵在审刑院冰凉的青砖上,凉意顺着单薄的素衣抵达全身,她却感受不到冷意。
“民妇陈留县骆氏,为阿姑秦氏申冤,赵乡绅之死另有内情。”
堂上发出沙沙作响的翻书声,两位详议官皆在细细查阅卷宗。
杜详议官手指停在仵作验尸那一格目,沉声开口,“秦氏推杀赵乡绅,人证物证具在,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脑后有致命淤伤,如何抵赖?”
这是一桩案情颇为奇绝的杀人案。赵乡绅以五百贯为聘礼,向秦氏求娶寡媳骆氏为儿媳。两家本是结亲,可婚礼前夕,竟生出突变,赵乡绅被秦氏杀死。这下婚事变白事,亲家作仇家。
此事在陈留闹得沸沸扬扬,但绝不会有人想到,骆氏一介女子,竟敢上京申冤。
“那五百贯聘财本就系赵家设局所骗,他们以生□□我阿姑入股,等到秦家无力偿还欠债便上门求娶。我阿姑得知真相,这才与赵乡绅起了口角,有所推搡,但绝不致死啊。”
此案情内幕一出,二位详议官脸上皆浮现罕见的惊诧神色。
“莫要紧张,你将案情一一说来便是。”
骆抒神色微动,便将准备好的言辞仔仔细细讲了出来,“自丈夫过世后,民妇一直与阿姑安静度日,本无再嫁之意。不料半年前,一位廖姓布商上门兜售生丝,因物美价廉,民妇又略懂些布料,看了后便与阿姑商量,做了这一单生意。”
“阿姑看此人诚信,做事爽快,又做成几单。有一日,那廖郎君说南边生丝好,他欲去采买一番,问阿姑可收得多少。他手中的生丝样品实在好,价格又公道,阿姑便想做个大买卖,多攒点银钱。”
“那廖郎君说生丝的价格一天一个样,为求安心,要阿姑付他定钱。验过货后,阿姑便以一匹生丝一贯钱的价格,订了一千匹,又给他五百贯做定钱。”
老道的官员们已捕捉到这巧合的五百贯,问骆抒,“此事可有凭证?”
骆抒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张料半,“有当日两家的合同作凭证。”
法直接过一看,上面确实如骆氏所说,还盖有两家布行的信章。
于是又示意骆抒继续说下去,“后来如何了?”
“阿姑虽付了五百贯定钱,可这五百贯都是客人预付的货款,等着生丝到货,才能结清。可左等右等,等了大半月,也不见廖布商的行踪。阿姑差人去了驿馆查看,都说此人没有回来,又去了他所在的布行打听,人家声称并无此人。阿姑这才知道,我们应当是被人骗了。”
“这是众人的证词,请大人检阅。”
骆抒说到关键处,极力压制自己的呼吸,“其他客人一听说,自然上门讨债。五百贯并非小数目,阿姑一时拿不出钱来,又怕利滚利,到时候债主上门,只怕就要卖房卖地。”
“正此时,赵家上门提亲,说愿以五百贯聘我过门。为了还债,我便点头同意了。”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怜惜她的遭遇。为了报答婆母的恩情,愿意用自己为代价消解这场祸事。
但事件从这里开始,便与赵家的供词不一致了。详议官们商讨了一息,将死者赵乡绅之子赵泓济传了上来。
赵泓济穿着一身孝衣,阴郁着面孔上前,阴侧侧地盯着骆抒。
她真美啊,尽管疲惫憔悴,尽管粗布麻衣,没有一丝饰品,也美得让他心动。
骆抒只匆匆扫他一眼便低下头了,赵泓济狠狠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