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将一个青布包袱轻放在太医案几上,药包落定时扬起一层细灰。她歉然一笑,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章太医,这是接下来半个月的药方和施针穴位。每日辰时服药,午时行针,万不可见风。劳您费心了。"
老太医刚要开口,小西已经翩然转身,白色衣袂扫过门槛,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
殿外,白湛正倚在朱漆廊柱下把玩扇子,见她出来,眉梢一挑:"交待妥了?"
"走吧。"小西拽住他袖口就往外走。
白湛被她带得一个踉跄:"慢些,这是要去哪儿?"
"听说落日楼的杏仁酥是一绝。"小西脚步不停,"我们去尝尝,再去郊外骑马散心。"
殿内,灵墨辰独坐窗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笛。
窗外梧桐沙沙作响,每一片落叶擦过窗棂的声音都让他脊背微僵。
当脚步声在廊下响起时,他指尖一颤,玉笛"叮"地撞在案几上。那脚步轻快如小鹿,分明是——
殿门被推开的刹那,阳光倾泻而入,他蓦然抬首,琥珀色眼瞳泛起微光。
"殿下。"良辰捧着药盏轻声唤道,碎步轻快踏入,"该用药了。"
灵墨辰望向她身后空荡荡的回廊,眼睫垂下时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影。他接过药盏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苦味在唇齿蔓延,却不及心头涩意半分。
"她……"喉结滚动了下,终究没问出口。
良辰接过空盏,指尖在盏沿轻抚:"白六公子天未亮就来了,说是带公主去城南别院住几日,还说是散心。"
“嗯。”灵墨辰语气平淡,唯有袖中攥紧的拳头泄露了情绪。
她竟然如此回避么。
良辰抬眼偷觑他神色,轻声道:"公主与白六公子感情甚笃,此番结伴出游……"
"退下。"灵墨辰突然打断,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良辰咬了咬唇,躬身退下,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落日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小西心不在焉地搅动着杏仁茶,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湛将一碟杏仁酥推到她面前:"再不吃就凉了。"
"六哥……"小西刚开口,楼梯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侍卫模样的人率先上来,左右分开站定。接着出现的是玄色锦袍的一角——那料子在阳光下泛着暗纹,分明是御赐的云锦。
白湛执扇的手微微一顿,扇面轻摇间,小西的视线越过扇骨望去。只见那玄衣男子正扶着一位戴帷帽的姑娘缓步上楼,察觉到目光,男子蓦然回首——竟是龙泽岩。
小西指尖微颤。自来到灵国后,她一直忙于为灵墨辰解毒,未能得空去质子府找龙泽岩。不想却在此处遇到了。
此刻她易容改扮,并非希玄玥的模样,龙泽岩应当认不出她。
思及此,小西神色自若地拈起一块桂花酥,轻咬一口。
然而龙泽岩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目光触及小西时,瞳孔骤然收缩。
"小白,西西要吃桂花酥。"身旁姑娘软糯的声音响起,纤纤玉指轻扯龙泽岩的衣袖。
小西执酥的手悬在唇边,蓦然一顿。
她再次抬眸,恰逢一阵穿堂风掠过,掀起帷帽一角,露出姑娘惊鸿一瞥的容颜——竟是小西自己的脸。
"当啷"一声,杏仁酥跌落桌面。白湛看清那姑娘面容后,亦是神色大变!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扇柄一横拦住去路,欲挑帷帽细看。
龙泽岩出手如电,一掌格开折扇,眸中寒芒乍现:“放肆!”
帷帽姑娘受惊,直往龙泽岩怀中瑟缩。奈何帽子边缘阻碍了动作,她索性抬手摘下帷帽,随手弃置一旁。
"七妹!"白湛声音发颤,上前欲执其手。
龙泽岩揽着姑娘旋身避开,冷声道:"你是何人!"
"天山白湛。"白湛强自镇定,拱手一礼,"公子可知身旁这位姑娘,正是本少失散多年的七妹?"
"西西,你认识他么?"龙泽岩侧首轻问,语气温柔似水。
"不认识,西西只认识小白。"姑娘笑靥如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环住龙泽岩的腰身。
小西脑中嗡鸣。
眼前这姑娘容貌与她别无二致,年岁相仿,言谈举止却宛如三岁孩童。
"乖。"龙泽岩轻抚姑娘发顶,转眸时眼中已凝满寒霜,"她既不认识阁下,还请莫要纠缠。否则……"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说罢便护着姑娘往雅间行去。
"龙泽岩!"小西蓦然唤道。
龙泽岩身形微滞,回眸时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小西深吸一口气,缓步近前。在距他仅半步之遥时,突然倾身附耳,声音轻若蚊呐:"你是林叙白么?"
龙泽岩如遭雷击。
他怔怔望着眼前的小西,又看向身旁容貌相似的姑娘,唇瓣几经开合,终是哑声道:“你怎么知道?”
这一言既出,便坐实了龙泽岩即是林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