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霎时一静。沈兰舟抬眸,正对上陈阿娇探究的目光。她神色不变:"臣与卫姑娘不过公务往来。若论交情,臣倒是与乐府赵管事更熟稔些。"
"哦?"陈阿娇指尖轻点案几,"那依爱卿看,乐府今年的用度,是否该裁减些?"
沈兰舟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显:"臣以为,乐府用度关乎宫宴体面,若贸然裁减......"
"本宫倒觉得,"陈阿娇打断她,"乐府近来奢靡太过,当裁三成。"她意味深长地补充,"尤其是那些舞姬的份例。"
沈兰舟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只得躬身:"臣遵旨。"
陈阿娇满意地笑了,将鎏金账册往前一推:"这册子,爱卿带回去好好参详。"
夜幕低垂,卫子夫正在乐府后院练舞,忽见墙角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屏退左右,悄然跟去。
在僻静的竹林深处,沈兰舟背对着她,手中紧握着那卷鎏金账册。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月光下的脸色有些苍白。
"皇后召见你了?"卫子夫轻声问。
沈兰舟点头,将账册递给她:"乐府用度要裁减三成,尤其是舞姬的份例。"她顿了顿,"这是冲你来的。"
卫子夫翻开账册,只见自己的名字被朱笔圈出多次,旁边还批着"奢靡"二字。她苦笑道:"我连脂粉都省着用,何来奢靡?"
"暂避锋芒吧。"沈兰舟声音低沉,"这段时日,我们......少见面为好。"
夜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卫子夫抬头望着沈兰舟,忽然发现她的官袍袖口有被攥皱的痕迹——这个一向从容的人,竟也有失态的时候。
"我不惧吃苦,"卫子夫轻声道,声音有些发颤,"只惧连累你。"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滑落,在月光下晶莹如珠。沈兰舟呼吸一滞,下意识抬手,却在即将触到她脸颊时硬生生停住,转而拂去落在她肩上的竹叶。
"傻话。"沈兰舟嗓音微哑,"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卫子夫攥紧那本鎏金账册,金属包角硌得掌心生疼。她忽然发现账册扉页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是沈兰舟熟悉的字迹:"戌时三刻,老地方。"
她抬眸,沈兰舟已退后两步,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口吻:"账册请卫姑娘转交赵管事。"
"沈大人放心。"卫子夫福身行礼,将泪痕隐在阴影里。
沈兰舟转身离去,背影挺得笔直,直到拐过宫墙才扶住墙壁,长长呼出一口气。袖中,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乐府寝舍内,卫子夫将那本鎏金账册放在灯下细看。翻到最后一页时,她发现夹层中藏着一小包银子——正是她被克扣的月俸。
窗外,更鼓声声。她将账册合上,轻轻贴在心口,那里跳动的,是比恐惧更强烈的情感。
霜降这日,长安城落了第一场薄霜。
天色未明,少府衙署内已灯火通明。沈兰舟跪在堂下,官袍齐整,背脊挺直。少府丞李大人面色阴沉地拍案:"身为少府属官,竟与乐伎私会,成何体统!"
"下官冤枉。"沈兰舟声音平静,"那夜下官只是例行巡查藏书阁,偶遇卫姑娘请教舞曲编排。"
"是吗?"李大人冷笑,甩出一卷值夜记录,"黄门亲眼所见,你二人密谈多时,可有此事?"
沈兰舟扫了一眼竹简——上面详细记载了她与卫子夫近月来的每次会面,时间地点分毫不差。她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下官所为,皆为公务。"
"好一个'公务'!"李大人冷哼一声,"即日起,罚俸三月,闭门思过。若再犯,定不轻饶!"
乐府后院,卫子夫听闻消息时,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沈大人被罚了?"她抓住传话的小宫女,"为何?"
小宫女怯怯道:"听说是...是私会乐伎..."
卫子夫松开手,指尖冰凉。她望向窗外——天色已暗,值夜的宦官正在廊下交接。她认得其中那个尖脸黄门,正是常跟在陈皇后心腹身边的眼线。
一个念头在心底升起。
夜深人静,乐府值房内空无一人。卫子夫悄然潜入,借着月光找到了那本记录官员出入的值夜簿册。她翻开最新的一页,果然看到沈兰舟的名字被朱笔圈出,旁边批着"私会乐伎,有伤风化"八字。
指尖微颤,她取出火石。
火苗窜起的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住手!"
卫子夫猛地回头,只见沈兰舟站在门口,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