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门框的玻璃大门向两面推开,大厅内悬吊的水晶灯就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在走进来的男人身后,深蓝色夜幕和海面的映衬下,闪耀光芒令人目眩神迷,携带一身寒气。
玻璃反光里,映射一张冷淡而俊美的脸孔。
被诸多手下惶恐簇拥而来的男人,冷漠面色几无波动,甚至隐隐有些厌烦。只在这张精巧到几乎模糊了性别的俊美面容下,冷漠疏离态度倒没有给人太多违和感,因为上位者气质莫不是如此。
只浓淡相宜的眉宇之间霎是冷郁,平添肃杀之气,令人不禁屏息。
杨铭走近的脚步微微一顿。
早在几年前光景,如果杨铭见到这副由地位财富堆砌起来的,上位者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还会心有余悸,但几年间经过底层社会的摸爬滚打,现在的杨铭已经无所畏惧。
他早已参透,无论什么人穷人富人好人坏人,到头来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横竖早点晚死而已。
也可能仗着这份心态,他才能顶着无数质疑的目光,脱颖而出成为卧底。才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来到这个地方,看到这个人。
对面男人冷冷目光扫来,杨铭面上扬起与往常无二的微笑,甚至比奎哥更快一步来到男人面前,接手黑色风衣。
“老板什么时候来的,不跟我说一声,早知道我好去接应。”
“老板——”奎哥想要近前,又被杨铭塞了一把黑风衣。
“海上风大浪急,老板您身体还没恢复好,柯医生知道又要着急了……不行,我得跟丘助理通个电话,要是出现紧急情况,没看好煜哥的罪名,我几条命都不够抵的。”
杨铭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语气,将风衣折了几折,强硬塞给瞪视他的奎哥,又是引着人坐到大厅收整好的待客区。
奎哥脸渐渐发黑。
一咕嘟话全叫杨铭说了个干净,他一句话都没能插进去。
看着前面青年殷勤备至,几句话讨巧又机灵模样把人哄到了一边去,奎哥落后几步暗暗咬牙切齿。
被系统装扮成另外一个身份的徐炫玙,坐在沙发上,他抬头,就见着个面相俊朗的青年给他递了一杯热水。
“老板一路过来累了吧,喝点热水。”
虽说叫老板,但其实徐炫玙用的这层身份,年纪并不大。
明煜,24岁,豪门贵少,家族企业继承人、全球富豪榜榜上有名。家族企业旗下创建的最年轻品牌,仅仅三年时间上榜全球品牌前五十,收购了海外三家上市企业公司,正式建立个人公司。
是名副其实的富家子弟,天才投资人,生来就是富贵命。
——现在你就是他。
——你就要扮演一个这样的角色。
目光里瞥见对方递水的动作,白皙食指关节抵着额头的徐炫玙,抬起眼,和面带微笑的杨铭对视。
他却不理,开口朝另一个方向道:“奎民。”
被提到名字的奎哥精神一振,马上推开了杨铭,给了后者一个掩饰不住嘲笑的得意眼神后,迅速站定,躬身询问老板有何吩咐。
杨铭观人识物的本领早在几年卧底生涯里练得娴熟,几乎一个眼神递过来,一点肩身转动的细微角度变化,都叫他心底转出几个念头来。
此时奎哥暗暗投来嘲弄的眼神,没叫杨铭放在心上,他只关注到现在名义上老大的疏远。
说实话,之前哄骗奎哥的他联系上老板了,杨铭心里也没有底气。
他并没有联系到人的能力和时机。
所以到底老板这次前来,到底是事先谋划,还是有人通知……
前方已经被交代好做什么的奎民低声应是,领了兄弟去了。靠坐沙发的徐炫玙目光望向夜晚下深沉的海面,眼神暗沉,透不出一丝可以让他人探究的光亮。
杨铭暗自深吸一口气,攥着水杯,水杯表面十分平静,他整个人也十分冷静。
静到了好似不在这海面逐浪的船上,而是随着海浪起伏,融入其中。
……
“碰!”
门外剧烈击打声,惊动了房内的人。
一群穿黑衣服荷枪实弹的人闯进房内,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的男人和女人惊慌失措站到了一起。
“你们做什么!”
“睡着觉就被吵起来……”
杂七杂八的抱怨声音,从这总统套房的房间角落里响起,又是被黑衣人推搡着,聚拢到最中间的客厅。
二三十号的男男女女,衣不蔽体,袒/胸/露/乳,烟盒,酒瓶,还有其他气瓶罐,咕噜咕噜从这人脚下踢到这里,又是绊倒另一个人。
“你不长眼啊——”
争吵责骂还未发作,又被黑衣人猛然一个踏脚踩裂气瓶罐发出的爆破声响打断。
碰!
黑洞洞枪口顶在太阳穴上。
细细碎碎的嘈杂声音再次沉了下去。
冷凝对峙中,气氛被一道声音打破。
“这是搞啥子嘛,好好的游艇派对嗝……整成这个样子咯!”
穿着四角短裤和粉格子衬衫的男人从沙发下面被左右一男一女扶了起来,三个人东倒西歪靠上沙发,男人喝得烂醉,脸色浮肿,操着川内口音抱怨。
管事的匆匆上前,跟男人耳语了几句,男人睨了这边一眼,没多说,只叫旁边女人给他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摆摆手又靠了回去。
嘴里嘟囔,“你搞嘛搞嘛……”
“好好。先生。”管事男人弯腰点头,又是转向那些搜检的武装黑衣人,态度恭敬,讲着熟练的西语。“都在这里了,没什么特殊身份,都是会所里安排的人。”
房内大大小小几个包间都搜罗完毕,推出来几个年龄更小的,十几岁样子,男女都有。穿着吊带,散着头发,裸着光溜溜的后背和大腿,手腕缠的束缚绳索手铐。
乍一看荷枪实弹的黑衣人,也不惊慌,以为来了警察,熟练地往墙角抱头蹲下。
身边位置胳膊挨着胳膊,空间拥挤了点。
拿钱凑派对人头,对检查司空见惯的苑心雅正无聊,偏头想叫旁边人让让,挤死了,还全是汗臭味。
她回头,见着蹲在她后头的一个小孩,散着披肩短发,白生生的小脸蛋,拢着身上薄薄一层挡不住什么的衣料,正往胸前遮。
垂着一簇簇微卷微翘的鸦青色睫毛,左右手臂内压,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苑心雅看得时间过长,引来了对方注意,小孩蓦然掀起眼帘,朝她看过来,苑心雅被那黑亮眼瞳看得一怔。
小孩抿了抿嘴唇,朝她笑了下。他淡色唇瓣有些裂口子,血丝就顺着伤口渗透出来,他伸出红色舌头,仔细舔了舔渗血红肿的肉瓣。
苍白嘴唇就有了些血色。
苑心雅回过神,要正回身体,视线略过那小孩赤裸的白皙腕足上,缠着细细一道蓝标,顿了顿。头顶有人呵斥提醒蹲好,苑心雅彻底把头摆正了,心跳陡然加快。
以为是个女孩,没想到是男的,哪有人长成那样的……
她正神游胡思乱想,身后有一双手拽了拽她的衣摆。
苑心雅听到耳边细细柔柔的声音。
“姐姐,我想借你的口红一用……”
不知道小孩什么时候凑近的,苑心雅注意到的时候,轻轻柔柔声音,就携着一些冷气,一股烟似的钻进耳朵里。
苑心雅半边身子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剧烈一抖,侧头看人。
男孩正抱膝而坐,黑发柔顺地贴着他的脸颊,从交叠双臂后面隐约露出半张白生生小脸,冲她又一笑。
他皮肤白,没有血色似的苍白,有点没人气,身体单薄的,脸色也仿佛透明,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鬼魅。
但长得特别好看,能叫人把鬼都看直眼,想做什么都顺着他。
苑心雅下意识往那黑衣人那边瞥了一眼。
黑衣人没关注到一群清凉着装的这边,正在和管事的沟通,管事男人就找出来所有人员详细名单给他们看。
借着前面几排人身体的阴影遮挡,苑心雅动了下手腕,从随身卡包里捡出来一只口红,推到了旁边。
口红被拿走的同时,又是一道夹带着冷气的轻柔气音。
“谢谢姐姐。”
手指皮肤擦过掌心,冰冰凉凉的柔滑,苑心雅没忍住去看。
男孩拿走了口红,细细尖尖的下巴抵着蜷缩起来顶出骨头显得血红的膝盖,一手托着底座,一手慢慢旋出一截番茄色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