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利恩也注意到了旁侧的视线,对此却无所表示,只是拉好毛毯盖住少爷的那些伤痕。
“我敬佩您,爵士。”盖瑞看着这位老骑士的模样,头发花白,身躯佝偻,却精神矍铄,刚毅不屈。
同样身为骑士,盖瑞似是感慨说,“您守护着坦格尼斯家族,一守就是几十年,甘愿奉献,牺牲自我,无怨无悔——您拥有不多见的高尚的骑士精神。”
“高尚的骑士精神!”唐德利恩那苍老却坚实的手掌握住佩剑站起来,锐利目光盯着发此言论的年轻骑士,对此冷哼一声。
“年轻人,需要我告诉你吗,骑士精神从来不是一种美德,需要歌颂或者贬低,它是一种信仰——就像是子民信仰诸神,祈求获得神的庇护,获得神的力量从而充实自己——骑士精神就是一种信仰,有了它,你无往不胜。别再给我扣什么高尚的帽子,我不需要。”
以为夸赞可以得到回应却不想是劈头盖脸的“思想纠正”,就像说他从来学的不正,想法也全都偏航了。
守护骑士面色涨红,想回些什么,唐德利恩却表示不想听,他继续言辞犀利道。
“还有你遗落了一点,向诸神以及国王陛下宣誓效忠家族,这才是骑士首先遵循的准则,之后才是你扯的那些狗屁高尚品质。如果一个骑士不忠诚,那他就该早点脱下这身盔甲,免得诸神降下惩罚——违背向诸神发下的誓言,即使天涯海角,可也是罪责难逃了。”
老骑士历经万难,阅尽坎坷,一双眼睛看人如同从乱糟糟蓬乱头发里找虱子,精准犀利。
年轻骑士不觉被看透心思,转开视线,落到他处,他又是回到之前的争论。
“……小殿下年纪轻,这个年纪犯下的错误,无论多么恶劣,都应该有被原谅的机会。”
唐德利恩对此倒是沉默了,看着身边躺着的坦格尼斯小领主,他无可否认,一旦有了疼惜的亲人,那么偏袒和私心就不可避免出现了。
他早已经把托利少爷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就算是他做错了什么,他都会原谅——
哪怕是以公正严明出名的理查德公爵,疼惜幼子,在世人眼里也是无可厚非。
老骑士叹息一声,摆摆手。
盖瑞见好就收,不多耽搁。
从坦格尼斯家族的营帐出来,迎面就是刺骨的寒风,盖瑞想到里面热得出奇的温度,配合方才刺眼的红痕,被吹乱金色额发下,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讥诮。
那是火系驭灵才会造成的伤害。
怎么,向来追求家族荣耀,绝不接受羞辱的坦格尼斯家族是没有找到那个造成一切伤害的“源头”吗?
火系驭灵师,除了那所谓的天才少年,还有乔伊家族的那位旷日奇崛的天命之子,不作他想吧。
到现在扯不清理还乱,说到底,还是各家族之间利益勾结,舍不得舍弃家族颜面。
思绪万千,被扰乱的情绪难宁。
寒风吹乱了守护骑士的披风,风雪迷乱眼睛,在瞧见不远处的模糊人影时,盖瑞神色一动,他率先划开一道屏障,遮住了巡逻士兵的视野。
借口他处查看,转身下去高处山丘,终于跨过一道冰冻河沟,见到了原本应在天的另一边,却出现在此的人。
看清楚那一闪而过的紫露兰眼眸,他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冷峻脸庞紧绷了一瞬。
她……如何来了?
…
…
座座札好的帐篷,篝火围绕,映亮无边黑夜。
站岗巡查士兵,浸透在这北境的凌冽寒风中。
高大树冠的阴影下,身着金甲的英俊骑士伸出双臂拥住前来的女子,黑袍落下,露出灿烂如金子般耀眼的金色长发。
委身躲在灌木雪堆里的白骨骷髅不显外形。
他看着不远处相拥的男女,自认这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故人重见相遇。
在男人面前,那个跋涉山川回来的女人流下了眼泪,他们相拥,躲在这冰雪世界的黑暗一隅。
“他们杀了他,还叫他尸骨无存,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他一直想要见你,我隐瞒了这么多年,他也恨了我这么多年……我真的受够了…”
压抑而仇恨的声音,联系女人自称身份,白骨骷髅想到了帝都城发生的事情。
他们大家族联手害了国王陛下,为首挑起事端的玛丽王后,却是在这里投入另外男人怀抱,向他诉衷肠。
金发骑士沉默。
女人即是从帝都城赶赴北境冰冻世界,千里迢迢来此的玛丽王后,站在黑暗里,眼睛里的仇恨怒焰也灼目。
她抓着男人身上的骑士环甲,手指用力而划破掌心,她质问他。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害了我们孩子的凶手好好活着吗,你是他的父亲,如果你都不为他报仇,他枉死了!”
“……他们利用了我,我的孩子,又将我们抛之脑后,除了你,我想不到这个世上还有谁更有资格去为他们报仇雪恨……”
沉默刚毅的骑士抱着泣不成声女人,抬起她的脸,看清楚她面颊上的伤痕,抬手想要触碰那属于流落失守的难民刺青,却迟迟落不下,呼吸沉重而急促。
他只是低声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杀了他们!”
玛丽王后那苍白美丽的面孔因极度仇恨而扭曲着,声音也尖锐发抖,“乔伊家族,艾德公爵,艾欧里亚,所有害了我们的,都要下地狱!”
女人将脖颈里的项链垂吊的晶石取下,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已经染红了那淡蓝色晶石,她将项链交给了骑士男人。
“散播出去,这些病疫种子……”
“我要他们都尝一遍,我经历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