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渊做了一个梦。
梦见雪峰山,自己被困在石屋里。
那里还不像他刚见的时候破败,四面都挂满了毛毡,温暖的壁炉烧着旺旺的火,他被裹在一个毛毯里,有人抱着他。
盛渊看不清楚他的面容,想要从这人的臂膀里出来,却是鬼压床一样,如何都翻不了身。
挣扎间,不甚坠落,身体失重感袭来,盛渊不知以什么样的心情猛然抓住了身边的人。
那人紧闭的双眼睁开。
那是极尽雪白的瞳色。
骤然惊醒来的猝不及防,盛渊头晕目眩得栽倒在地。躺在地毯上,胸口起伏不定,当终于辩得清眼前的景象,盛渊看到与他面对面的东西。
空洞洞眼窝,可以看到脑后那一块形状奇怪的骨头,小怪物咧嘴,森森白牙朝他靠近,盛渊放出一串火,小怪物尖叫着往后“退”,细长爪子在地毯上抓破一道道。
等到盛渊坐起来,才发现那怪物是被拖走的。
穿着一身黑袍的巫大人将那小怪物扔了出去,尖声刺耳的声音远去,房内安静了下来。
只有盛渊还没有平复的呼吸。
“那怪物…是你派来的。”盛渊声音嘶哑,面色苍白而冷漠。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用一个丑东西,专门碍我的眼吗?”
穿上一身黑袍的巫大人又是那般尖酸刻薄的语气,盛渊拢着身上的衣服,发觉已经换了一套。昨晚撕碎的那一身在壁炉里烧着,巫大人手里还捧着许多东西,床单,枕头,还有一束捧花。
粉红蔷薇在燃烧,片片花瓣逼出血色的艳丽。
“果然用火烧才更好看。”
没听到回应的巫大人转过头来,“你不觉得吗?”他还弯着腰用火钩子勾着那撕碎的一片布料,中间破了个洞的那块。
盛渊扔了旁边的手帕过去,砸在了巫大人手背。
火钳子掉落,砸在了那烧得通红的炭火里。
窗外,栽进花丛里的小怪物扭动着枯骨,爬到了窗台,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眼窝,在看到房内的景象时,鬼火扭曲着腾空燃烧。
巫大人将盛渊困在了床侧那狭窄空间,吻住他双唇,将盛渊抗拒的手臂扭住,反手狠狠一拧,扯了腰间绳索系住。
发狠的劲,像是恨不得弄死他。
“滚!”
盛渊朝他胸腹踹了几脚,感觉自己腿骨都在震动,而巫大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抱着他的双脚,从地毯上倒拖了起来。
这对于盛渊来说,不亚于宣告开战。
用肩背撞倒桌子,摇晃坠落下来一支写符咒的羽毛笔,盛渊用捆绑起来的手臂,抢到了那一支细长。
反卷上半身,尖锐物狠狠扎进了巫大人的臂膀里。
巫大人松了掰开他双腿的手臂,盛渊手肘高高提起来,狠狠砸上他的后脑勺,终于巫大人两只手都松开了。
盛渊摔在地毯上,俯身大口喘气,咬开手腕系带,那片皮肤已经勒得青紫一片。
“疯子…疯子!”盛渊低声咒骂,叫他去死,又是被直接仰面倒下来的巫大人压住。
他不管不顾亲吻盛渊的面颊,盛渊掐着他脖子的时候,巫大人却反向而行,覆手上去。冰冷冷的贴肤抚触,盛渊哆嗦了一下,怒骂在牙关战栗里断续出来。
混战朝着另外方向发展。
翻过身的盛渊掐住巫大人的脖颈,凶狠力道在愤怒中收紧。
在这场激烈缠斗中,两人化身凶兽,互相撕打。巫大人目眦欲裂,眼睛猩红,几乎也要失去分寸,等到一点热泪砸在他的眉心,他顿住一瞬。
凝神屏息,在黑暗里,他看到盛渊发红的眼睛里凝聚的泪光。
他是疼哭了。
盛渊双腿内侧的肌肉都在抽动,挣开的伤口,血溢流出来,终于松开力道,他身体侧歪下来,在地毯上蜷缩着,拱起来的背部骨头清晰明显。
背部上面蜿蜒的墨绿色藤叶,簌簌抖动。
盛渊只是掉了两滴眼泪,连声音都没有,巫大人松开手,黑暗里,低哑的声音显得压抑。
“你有这样的力气反抗我,刚才怎么不直接杀了他?”
说的哥忒修斯。
巫大人声音冰冷,疾言厉色,“他差点发现了你的秘密,你不是他们的翼龙主上,却还为他们考虑。”
“我看,你是故意在纵容他们。”
巫大人的故意激怒话语,并没有叫盛渊失去理智。
盛渊兀自冷笑一声:“你真当我愿意当这个狗屁主上?当你们这些杂种的受体,每天被你们纠缠不休?如果有机会,我更愿意一把火烧死你们。”
巫大人侧过他发红的脸颊,指腹蹭掉他湿红眼睑下的泪痕,轻声发问,“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怨恨,还有失望,恐惧……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盛渊打落他的手,“我只想弄死你们,别自作多情了。”
巫大人沉默一会,慢慢覆手上去他的伤势,淡淡的能量波动包裹上去。
盛渊脸色变化一瞬,面色青青白白,耳根处泛出敏感的红,最终选择偏过头去。
在安静的疗愈好伤势后,拳脚相加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终于将扭曲的肢体分开。
房间里经历了安静下来,似经历了一场打劫,已经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混战结束,盛渊身心疲惫,躺在铺了一层干净床单的床上,巫大人为他按揉抽搐的腿部,那扭曲的骨头翻正回来,恢复成人类正常模样。
他抬眼看安静下来的人。
盛渊睁着眼看天花板,流过泪的眼睛还有些发红,但很干净清澈,他在出神发呆,眼睫时不时颤抖一下,显示他内心里,仍未得到安宁。
巫大人转移他的注意力,拉了下盛渊的手腕涂抹愈合伤药。
“你不是一直想要找到你的伙伴?”
盛渊警惕盯视这个神秘的任务者,但他从这张脸上找不出一丝破绽,心底的疑问在顺着巫大人指向压下去。
在见到窗台上那盯着这里的骷髅骨怪物时,盛渊慢慢睁大了眼睛。
…
…
清晨,国王陛下和巫大人昨夜混战的消息,在今早就是以海鸟传播种子的速度扩散。
托莫从火炉下面端出来烤土豆,碾成泥混合奶酪,撒上胡椒盐和芝麻粒,交给一旁的侍女,他端着汤药,来到医疗室。
受伤的黑森堡家族殿下,此时正有来探望的客人。
在窗口就是听到里面的谈话,夹带着嘲笑声,“活该,没有在你身上多戳两个洞真是可惜了。”
“这下你是惹恼了巫大人,也不得主上欢心了。”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图斯特推门而入,带来札罗的药,扔给床上躺着一动不能动的哥忒修斯,砸到他的背上,“别装了,不是主上来看你。”
哥忒修斯背对着来看笑话的翼龙族,面朝墙壁,不叫外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那是属于失败者的沮丧阴郁。
“巫大人怎么忽然去找主上大人了,他不是被困……”
谈话随着外人的到来而中止。
推门进来的托莫放下汤药,端着餐食的侍女被拦住,检查了一番留下了,汤药则是图斯特闻了一下,要求遣返回去。
“让他留下吧,札罗也说他的药挺好用的。”
伊迪亚开口的间隙,哥忒修斯已经转过身来,看着那带白金面具一身灰袍的医师,“国王陛下现在醒了吗?”
“你还想着国王陛下,你应该想想自己,巫大人可不会轻易饶过你。”图斯特插话,接着刺头指向伊迪亚。
“还有你,脸上长好了肉,再去主上面前发骚,保不准巫大人直接在你身上多切下来几块肉。”
伊迪亚冷哼一声,脸上伤疤已经消下去,留下的淡红就像是抹了香粉一样艳丽,他对着照镜子看来看去,又是惹得旁边人笑话。
说闹哄哄,托莫将一封信放到桌子,说出一句,“这是国王陛下的信件”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
这些眼神叫托莫想起来冬日里见到食物的狼,饿得眼睛发绿,看不到那厚厚肉块下面的陷阱,扑上去,却会摔断了脖子。
“陛下说了什么?”
离得最近的哥忒修斯最先拆开信件,一目十行过后,脸色更是差劲了。
图斯特接着抢走那封信,看完之后就被其他翼龙族抢走了,皆是窃窃私语,惊奇连连。
图斯特脸色有些微妙,他看了一眼倒汤药的托莫,“这真是陛下说的?”
信里,主上大人不仅没有怪罪哥忒修斯的无礼莽撞,还安慰他,他也不喜欢巫大人,却是碍于巫大人的实力强悍,没办法。
图斯特谨慎道:“据我所知,陛下还是挺喜欢巫大人的。”
“你听谁说的,札罗?”
“札罗是巫大人手下,谁还不会说点好听话哄人开心。”
“我感觉主上确实对巫大人不一般,你们没注意到吗?主上看巫大人的眼神,和看我们的都不一样——”
“你想说,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