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木门向内推开,清晨的冷风夹带着霜露在身侧鼓动,向温暖的屋内进击。
很快门复又关闭,冷风吹起的藏青色床帐慢慢安歇下来。
放下散发淡淡热气的铁盆,一身黑袍的男巫走到积攒木炭的壁炉前,刮去上层冷寂的炭灰,取了一根木棍挑了挑下层。
将一些细软干燥的枝条放到下层余有微红处,对准底部的余火轻轻吹了一口气。
即将成灰殆尽的余火得到呼吸,慢慢上气活了过来,微红变成深红,借助燃烧物,倏然上窜一跳成一团橘红火焰。
床上传来轻微的动静,似是骨骼扭动。
男巫慢慢站起身过去,将床帐撩开,用两侧的铁钩挂住。
窗外隐隐的光亮打在床内侧的一团血红色的身影。
蜕皮结束的翼龙,全身都是透着绯红,身上银亮的鳞片脱落大半,只有少许紧紧搂着不肯展示的柔软部位仍可见一些白亮。
男巫微微垂首,眼中映照出翼龙主上紧闭双眼,眉头微蹙,完全一副脆弱的模样。
匍匐的脊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肩胛骨处有微微凸起,似是山脊线一样,顺着腰背流畅的线条,双腿紧紧并拢。
一身泼墨似的银白发丝,遮盖了大半个蜷缩身体。
男巫伸手,把一段银发撩开,掰了一下那并拢的腿缝,引来睡梦中的人猛然惊醒。
猛然睁开眼,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那里面蒙着一层淡红阴翳,波光闪动。
从睡梦中醒来的盛渊,还有些神情怔然。
窗外有着蒙蒙天光,不远处壁炉里静静燃烧一团火焰,他好似置身于一个隔绝的安静世界里。
只出神并未多久,双腿之间淡淡的温热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低头看到腿股里脱落下来的鳞片,皮肤显露出血红色,一层粘液被巾帕裹着擦去。
男巫坐在床边,抬着他一条腿放在膝盖处,温热巾帕擦拭他的身体。
“……”
盛渊动了动,要将腿收回来,只是他现在身上没有力气,浑身上下柔软无力的轻飘飘。
男巫替他擦干净身上,又是裹上了一层衣物。
触感温凉柔软,这丝绸一样的绸带要缠住全身 ,男巫扶起来虚弱他,环抱着胸口,一圈一圈把他血红色身体严丝合密地缠满。
这贴合人类正常肤色的淡肉色绸带,里面似是印有一些暗纹,看起来似是水纹,又像是云纹,辨不真切。
全身上下都是遮的严严实实,包括双脚。
柔软的丝绸锦缎的织物将脚上粘液擦拭干净,露出脚趾之间的薄薄一层透着血粉色,纤长脚背,柔软血肉覆盖的足弓微微紧绷。
男巫碰到他的脚,摸到脚趾间那层薄膜,往上滑动,轻轻摩挲了一下。
新生皮肤嫩到暴露在空气里都会感到丝丝痛楚,男巫手上没有佩戴任何护具,硬朗如骨的手按上去捏到脚心,盛渊当即就感觉一阵不适。
又是痛又是痒,还有种难以言喻的触感,令他头皮都紧绷一瞬。
盛渊挣了一下,脱口就是一声尖细的嘶叫,随后又是反应过来,闭紧了嘴巴。
“嘶……”
男巫抬头看了一眼,盛渊脸上也是漫着细小血丝的绯红,红晕加深,一双蒙着淡淡阴翳的眼睛盯着他,怒目而视。
“主上,近十日不要开口讲话,不要见外人。”
“每日身上都需要换洗绸带,保持身体洁净。”
男巫站了起来,边讲边从一旁木盒里取出来一瓶药剂。
随着走动可以看到那墨绿色的浓稠液体,在经过窗下的日光折射,可以见到上层浮着一层血红。
盛渊没有接过这瓶药剂,像是发霉物一样的东西让他恶心,这个男巫也是。
男巫蹲下身来,拔出药瓶口的塞子,轻轻摇晃一下,里面就是溢出一阵淡淡木草的清香。
盛渊视线移开,就听见这个恶心的男巫说,“主上如果不喝,身体会一直无法恢复。”
低哑的声音顿了顿,苍白薄唇就是吐出来更加可恶而恶劣的话。
“你是我们翼龙一族至尊无上的翼龙主上,总不能被人一碰就叫成那样吧。”
盛渊猛然转过头,冷冽的目光里已经带了杀意。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假扮男巫的翼龙同类,对翼龙主上怀着十分恶劣的心思。
与翼龙弟弟对翼龙主上十分崇敬而卑微的讨好截然相反,这个翼龙同类在他蜕皮期间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是踩着翼龙主上的脑袋作威作福,完全没有恭敬可言。
蜕皮期身上的鳞片还未长好,之后男巫就给他涂上药剂,一点一点剥落下来。
他抓着那些银白鳞片,说他不需要这些东西,翼龙主上的鳞片盔甲在人类眼里就是怪异。
“为了让主上顺利打入敌人内部,费劲心力替主上掩盖真容,不能因为一个蜕皮期就毁了。”
男巫苍白薄唇平直,低哑声音透着恶劣的嘲弄。
盛渊记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的黑袍人,那个与艾欧里亚一般无二的少年人,在他手里遭受痛苦。
盛渊心里有股寒气冒出来,他可能明白了,为什么翼龙主上和乔伊家族的艾欧里亚·尼诺乔伊,一般无二的样貌。
翼龙弟弟所言,龙之家族不会受制于人类,他潜伏乔伊家族的目的,同眼前这个翼龙同类的目标一致。
男巫见他不讲话了,只是一双蒙着淡红阴翳的眼中浮动着碎冰一样的光点。
似是掩饰不住心底的波涛情绪。
盛渊四肢酸软无力,轻轻动一下都感觉骨骼扭动的咯吱声响,男巫捏着他腰间的绸带边系好,扶着坐起来。
肉血色的身上裹缠住那些治愈皮肤斑驳伤痕的绸带,又是套上一身黑袍。
男巫不给他穿鞋,拖曳的黑袍足够遮盖他的脚上的异样。
“主上这个模样不适宜展露人前,为了主上安危,希望您能跟在我身边,让我来保护您。”
“……”
……
清晨,雾霭在林间田野上空弥漫。
霍斯顿在楼上站着。
晨光渐露,晨雾里火把忽明忽暗,显露一角的泥肧房。上面遮盖了一层防雨的厚重草席,边角垂坠下来,几乎是阻隔外面一切探查。
房门推开,徒弟麦恩端来丰盛的早餐进来,“老师,您今天还没吃东西,我做了点奶浇鲱鱼,配上甜面包。”
霍斯顿转过身来,走到桌边停下,他站在那里眉头微皱,似是陷入思索。
徒弟麦恩已经迈步走到老师面前,小心翼翼地碰到老师的灰袍衣襟,霍斯顿被打断思绪,抬手看他一眼。
带有小雀斑的青涩少年,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