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斯特斯城,医馆总是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学徒更是穿着象征渊博学士的灰袍子,即使胸口或肩头并没有家族徽章,也不妨碍他们走起路来,自带一种腹中墨水晃荡的神气。
筛选了百余人,最终十人竞选成为最终学徒大赛盛会的候选人。成为威斯特斯城城主的学徒者,届时也会前往帝都。
这一消息打诸多家族来到这小小的沿海城市,就像是初春以来潮涨潮涌的海浪,吸引了众多商人,武士,歌手,以及大大小小的铁匠,木匠,劳工。
数不清的人头已经将清冷的街道挤得摩肩接踵,一路走来,脚后跟已经不知道被踩了多少次,桑塔想不明白到底这威斯特斯城哪里就招来了那么多人。
“真有意思,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竟然只是为了一次学徒大赛。”
“这些外地人真是一点也不懂规矩,真是的!”
“每天招待这些酒色之徒,真是让人恨不得用麻苦汁灌到他们嘴里瘫个十天,看他们还要不要一天到晚找ji.女。”
“那些呆头鹅一样的家伙们竟然能成为学徒,真是搞不懂。”
街道熏蒸肉的门口,桑塔倚着旁边支着遮阳篷子的杆,嘴里咀嚼着肉铺老板前两天贵族们宴会剩下还未处理的熏猪肉,一边听着城里原住民的唠唠叨叨。
威斯特斯城的百姓并没有外来城里贵族老爷夫人们的优雅矜贵气派,也没有粗俗乡下人的粗野蛮横。
他们在以医学著称的威斯特斯城,一直都是平静无波,这次史无前例的省会,令清冷的威斯特斯城昼夜喧闹,灯火通明,一开始的热情及好客,随着外地人的增多以及数不清的麻烦事,变成现在的牢骚抱怨,恨不得把那日日大开的城门关上,好好歇上两天。
“哪怕再给我两枚银币,我也不会再烤乳猪了,天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多肚子,每晚吃得下一整头二百八十磅的牲口!”
老板边算账边是唾沫横飞,旁边几个起早贪黑累得手臂酸痛的肉铺伙计直翻白眼。
“他们简直八辈子没见过酒,每晚喝得酩酊大醉。”
“替那些贵族老爷清洗,简直比清理猪窝还要难!”
“贵族,哼,也就那样吧,不比我们高贵多少。”
猪蹄筋放老了不好嚼,桑塔吐出来嘴里的烂肉。从口袋里掏出来两枚铜币,扔到桌上。
已经生锈泛着绿的铜币引来老板嫌弃的眼神,桑塔咧嘴笑笑,“没见过真正优雅美丽的贵族就不要乱讲话,不然舌头会烂掉。”
“说这话,还优雅美丽,难不成你认识真正的贵族?”
桑塔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临到嘴边又是噎了回去。几个伙计开始取笑他,桑塔捂着怀里贴着胸口放的伯爵大人要的香囊,对他们的嘲笑就当井底之蛙的聒噪蹦跶。
桑塔出了肉铺,挤进人群里,顺着流动去了城主府。
宴会已经准备就绪,贵族老爷们都是陆陆续续进场,在片片绿叶堆簇的苗圃周围,桌椅排列有序,宴席丰盛。
陶醉拉风琴的歌手,在衣着华贵的贵族们中间游走吟唱,潺潺低语,悠扬曲调令人心旷神怡。
桑塔站在外围人群往前面拾阶垒筑的高台张望,一众贵族老爷们,随着人群的观望与窃窃私语中,一眼就是望见坐在高台中间的几位。
霍斯顿城主大人先是上台,讲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安排人员入会。随同落座的还有普雷斯顿家族的兰斯洛特殿下,坦格尼斯家族的泰温侯爵,以及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托利。
相比较其他贵族们的轻便衣着,这位托利少爷缀有繁复花纹的衣裳以及白皙俊秀相貌,第一时间却是不能让人分清这是位英俊少爷还是漂亮小姐。
要不是桑塔学过如何编札贵族少爷的发式,恐怕他也会认错了。
……
坐于高台的泰温侯爵正在同兰斯洛特殿下谈话,坐在旁边的托利少爷并不能听明白两人在商谈什么合作。
按照往常,兰斯洛特殿下复有男子气概的磁性嗓音,总是令他侧目而视,专注倾听。
这会,他却是心不在焉,频频向场外拥挤的平民中张望。
“托利,你的病好些了吗?”
托利少爷扭头,见到身侧的父亲不知何时换成了兰斯洛特殿下。
霍斯顿城主大人向泰温侯爵展示学徒的成果,郁郁寡言的他就是引起了兰斯洛特的注意。“我听说你赶走了不少仆人,我能问问发生了什么么。”
托利少爷脸色有些苍白,因为生病看起来瘦了不少,少年风华却是被病情缠绵,独自一人坐着看起来有点可怜。
“那些仆人不是我赶走的,是他们自己没做好事——”托利少爷辩解,又是见兰斯洛特殿下宽和的神情,他提醒自己不该言辞尖锐,就是缓和口气,“只是小小惩戒,对他们算仁慈了。”
兰斯洛特出于礼貌地问候,本以为会听到严厉惩罚这类字眼,却是得到“仁慈”少爷对犯事仆人的开脱,顿时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趣。
对那些低贱仆人仁慈,这位少爷还真是不知所谓,一点律法常识都不懂。
只是寒暄了一会,兰斯洛特扭开头,同一旁的贵族交谈去了。
托利少爷也无心关注他以往认为英俊风度翩翩的兰斯洛特殿下对他的评价如何,他眺望的视线一直在人群中寻寻。
见到回来的荣誉骑士,托利少爷连忙招手,待唐德利恩上前时就是压低声音,急切询问,“找到了吗?”
唐德利恩摇头,“踪迹很模糊,只能知晓此人还在威斯特斯城。”
“该死的!”
托利少爷低声咒骂,揪着衣摆,垂在身侧的手都攥紧了。
唐德利恩并不能知道那个名叫贝特的仆人如何惹了托利少爷,不过在他看来,托利少爷对那仆人心怀记恨。
他使用追踪术探查,不过需要所探寻那人沾带气味的随身物品。
听到这话,托利少爷略略思索一会,端来他养在窗边已经发新叶的小花盆。
唐德利恩揪了一朵淡粉色小花苞捏在手心里,托利少爷猛然抬头,面色惊怒,瞪着他。
“少爷是想怎么处置他,我可以代劳。”
在荣誉骑士略显冷酷的询问目光下,托利少爷咬牙,憋出一句,“找到他,我亲自处理。”
得少爷嘱托却是并无所获,作为从小看着托利长大已经不亚于泰温侯爵父亲的唐德利恩,实在是不愿意见到小托利少爷受委屈。
他决心一定要找到那个让托利记恨的仆人,给他一个惨痛教训。
唐德利恩还未将计策宣之于口,这时人群外围忽然安静下来,熙熙攘攘的人潮分开一条路。
会场的众人回头,在一身恢宏气派的艾德公爵出现时,贵族们纷纷起身。
在这个等级分明的贵族阶级社会,豪门家族特别是世家大族,如同王室一般受到追崇,特别是艾德公爵是现任国王的母舅,身份更是尊贵。
安静的人群里不知谁吵嚷了一句“乔伊伯爵来了!”引来许多人的垫脚探头张望。
“乔伊伯爵,谁呀?”有人追问。
“公爵大人的弟弟呀,这你都不知道!”回话的家伙理所当然,显而易见的白痴回答引来不屑嘘声。
“这位伯爵大人好英俊啊!”
桑塔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春心荡漾的女人,想起来她是爬过驿馆管事的床,就是站得远一些。
在这里他个头矮小并不能看清楚,所以他推开周围挤挤攘攘的人,踩着墙边堆放好的坛子爬上墙头,爬到一棵郁郁葱葱的樟树枝上,拨开眼前遮挡的树枝,他看到人迎面走来的贵族。
艾德公爵如约,带着伯爵弟弟来到城主府的比赛场地。一身璀璨耀眼的尼诺伯爵吸引了无数注目。
冷漠俊美的青年,头顶佩戴好一顶玄青玉冠,换上一身新衣,绣有金丝的袖口随着转身而熠熠闪光,贵族华裳令他看起来贵气凛然。
颈项至胸前悬挂着宝石项链,各色金属熔炼相间,黑玛瑙、石榴石、紫水晶和黑珍珠装饰着金属链,翡翠和红宝石点缀其间。足登黑金履靴,迎着众人目光走来的步履沉稳有力,目光悠然冷淡,修长身姿挺拔如松。
艾德公爵注意到周围贵族老爷夫人眼中的欣赏,还有年轻的小姐们钦慕。
艾欧里亚向来是样貌出挑,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一如十年前那般。
十年病疾给珠宝蒙上了一层灰尘,如今再是细细擦拭这珠宝,内里的璀璨光华就是慢慢显露出来,令人移不开眼。
在众人紧紧盯着的目光中,伯爵大人神情冷淡,拾级而上,来到高台中间。
率先起身还是兰斯洛特殿下,他一早见过了这位师兄的夺目光华。这会他表现得很镇定,站起身右手放在胸前,动作极其优雅而高贵,微垂首施了一礼。
“尼诺伯爵,见到您真是令人欣喜,听闻您来我一直想去见一见,不过艾德公爵讲您是生病了不愿见旁人,现在看来是好多了。”
兰斯洛特自认言辞诚恳,态度热情,可是并没有引来寒暄者的同样对待。
伯爵大人道,“多谢,我很好。”
甚至是冷淡。
兰斯洛特贵族礼仪差点没撑住。
但到底还是没有发作,他转身坐了回去。
……
看到兰斯洛特那优雅矜贵的派头有一瞬间的崩裂,被一身华贵服饰弄得浑身不自在的盛渊,有些许解气。
一个小时前,艾德公爵早早来了。
还在梳妆的盛渊披散一身墨发,见到他就是热切地招呼了一声。
少年导师就在一侧侍候,给他梳理散乱乌发。
用金丝缠绕成一束束,垂放在身后和胸前,额前有些许的碎发被一双沾了发油的双手缓慢捋顺。
盛渊见到艾德公爵,就是朝他伸手。
艾德公爵明白他这举动何意,但他只当意会错了,给他手心里放下一柄短剑。
盛渊皱了下眉,“这是什么?”
“给你的,不是说没有趁手的兵器。”艾德公爵看了一眼垂眸整理束发的少年导师,视线又是落回已经拔剑出鞘的利剑上。
镶嵌了蓝宝石的纯金剑鞘,以及纯金打造的剑柄,出鞘的锐利剑锋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不甚满意艾德公爵拿短剑敷衍自己,但盛渊还是挺喜欢这柄短剑,掂量起来顺手,就是纯金打造过于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