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导师眼中冰冷残酷的暗沉陡然一滞。
“师父……”不是错觉,不是印象中的声音。
少年导师似是被烫了一下,抖动手指,松开了压迫弟子生命的凶狠力道。
三桶冰水不足以安抚火系驭灵师的暴动力量,身体仿若燃烧着熊熊烈焰,冰水一经接触便是迅速消融,蒸发殆尽。
到了最后,身上堪堪降下一半温度,冰水已经用完,只是弟子眼中的血红还残余未褪去。
少年导师将人从冰桶里捞起来,将人抱在了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调和,缓冲他体内溢散的无序力量造成的身体重创。
*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内,光转移,扫到床榻上。
意识回笼时,盛渊只感觉眼睛酸涩,有些睁不开眼,然后他想动一动,不知道哪里抽动了一下。
随着身体知觉的恢复,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是浑身酸痛难忍。
哪个地方都是痛得让他怀疑人生,盛渊费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晃在眼前,令他忍不住偏过头,想要扯了东西遮住这光线。
揪到身上一点滑滑凉凉的柔软时,盛渊稍稍睁开眼,看到盖在身上的不是被子,而是一件披风。丝绸质感,柔顺丝滑,轻飘飘的羽绒,不厚重却很保暖。
盛渊掀开披风,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下半身稍显异样,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僵住。
吱嘎——房门从外面打开。
少年导师进来时,就是见到坐在床边脸色阴晴不定的弟子。看到他进来了,扯了他的披风盖住自己赤果的身体,对他开口就是一句问话。
“你何时回来的?”
盛渊看到少年导师腰间配了一把剑,黑色皮革的剑鞘,他视线上移,盯住了少年导师那稍显冷淡的青涩脸庞。
“今早。大人,您睡得很沉。”
少年导师放下托盘,递给他一杯温水。
看到水,盛渊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角,接过来喝了一半,看到杯底的一点渣子,盛渊手一顿。
眼珠子转到那背身给他放碗碟的少年导师,盛渊咳了一声,吐出来一点茶沫子,刚想要发火他一个仆人竟敢给他喝脏水。
少年导师端着泥壶转过身来,接过他伸臂递来的杯子,替他倒满了茶。
“大人,春天第一茬的薄荷茶,清热去火,对身体好。”
本来是想要砸杯子的盛渊:“……$#&%”
少年导师将温热的茶水递与他,抬眼看来时,神情平静,冷淡声音一如往常。
盛渊上火了想要发火,但是少年导师给他喝清热降火的薄荷茶,态度淡定从容,陪侍早餐时,对他的刁难也是耐心。
早餐是硬乳酪、刚出炉的面包和牛奶,中午是烤小鸡和青蔬,晚餐则是牛肉大麦浓汤。
少年导师给他安排明明白白,连一向不许他食用荤腥也是放松了态度,只是建议他多多饮茶,少喝酒。
事事都是料理周到,哪怕对方一股清冷高傲劲,盛渊就是不能发火。他还是艾欧里亚的导师呢,还是主要任务进度的积极因素之一呢。
因为身体莫名其妙的酸涩难言,盛渊躺床上躺了接近一天,看了少年导师那张冷淡脸也是看了一天,终于在傍晚用晚餐时,他想起来昨晚救的那小学徒。
少年导师将驿馆小童叫上来,当面回答他的询问。
盛渊问:“托莫在哪里?”
托莫就是那个小学徒的名字。
小童老老实实站在他面前,回答:“中午醒了就走了。”
“他说去哪了吗?”
“没提,什么也没说……”
盛渊看到小童这畏畏缩缩的胆小模样,头都不敢抬看他一眼,有些疑惑,又是问起昨晚发生了何事。
少年导师走过来替换他手里冷下去的茶杯,递给他一杯热茶。
盛渊推开热茶,不要总是在他眼前转,“你见过我那个小——小东西,软软一团,像是毛线球一类的,你给我找回来。”从醒来就是没见着他的系统,盛渊估摸着,系统能量匮乏又是在哪个夹缝里睡觉。
少年导师不让开,手持茶杯,就这么看着他。
盛渊接过来喝了一口再是硬塞回去,着重强调一下,“我已经喝了八杯茶,已经没火了。”
小童站在那里,缩头缩脑,一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在少年导师经过他时,更是头低得要钻到地缝去。
实在是问不出来什么,盛渊摆了摆手,让小童走了。
从房间出来,走廊环绕房间通向楼梯口,下去一楼的餐厨室。
少年导师在前面走,端着茶壶托盘,腰背挺直,踩在木制地板的步伐轻缓而沉稳。
小童在其后跟着,不前不后,小心而谨慎,在少年导师要进去餐厨室,先一步过去推开房门,恭敬地作请。
提起火炉上沸腾的水壶,少年导师掀开茶壶顶盖,倒入刚烧开的沸水。
薄荷茶清新气味随着水汽弥漫昏暗的室内,冷淡的眸子里是新绿叶子,在沸水的浸泡下,旋转激荡,随后慢慢沉静下去。
“大人,如果您没有要事吩咐,小的还要准备驿馆接客入住……”
小童做完了这位面相冷酷的大人吩咐的事情,获得了双份报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他不想要单独见这位大人,气势比他伺候的主子都要令人压抑,说句话都是带着寒冰似的。
此时,面色冷酷的大人沏茶倒水,冷漠声音从前方传来。
“威斯特斯城会来重要客人,霍斯顿城主大人亲自出来接见,设宴款待远方而来的朋友,乔伊家族,普雷斯顿家族的人都有。”
小童听不懂,有些迟疑,“大人,这些话是需要隐瞒吗……”
“是告诉他。”少年导师转过身来,站到他跟前。
小童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肩上就是落下一个透着寒气的东西。
小童余光里瞥到一抹闪着光的圆金币,清晰的国王头像,一看就是新铸币。他欣喜地要去接住这赏赐,忽然肩膀处的冷寒气息又是远离了他。
“下次他对你笑,记得我的话,不要盯着他看。不然,不仅金币,命都没有了。”
随着室内寒气的散去,小童终于从浑身僵麻的状态中回神。双腿打软的他扶着桌案,碰到了冷透的金属茶壶具,茶杯都是冷得像是在冰窖里刚出来一样。
小童心思莫名地想到,刚才那位不好惹的大人,饮尽了余下的茶,还是那位笑起来很吸睛的大人用过的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