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颠簸的山路,再是经过一个拐弯,汽车碾压着地面的石子,缓慢的停下来。
车门打开,外面的曝晒阳光打进来,盛渊晕头转向,胃部犯恶心。
他被摘下头罩,然后有人抱着他出去汽车。
外面的阳光太刺眼,盛渊受激的闭着眼,又是听到了熟悉的苍老粗哑的声音。
这个男人正在同绑架犯三索问话,问青年情况如何。
三索回答了刚才他那一番作死的举动,称呼男人为老大,说话声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起伏,像是个死人。
他说完后,就是一声闷重的器物打在皮肉上的声响。
盛渊听得清楚,是绑架犯挨打了。
绑架犯三索说完道歉的话,无波无澜。老大叫他滚,三索没有其他话,干脆利落的应声,驱车离开了。
盛渊再一次来到这栋房子,意识较为清除。
等到抱着他的男人放下他的时候,盛渊撑着手臂坐起来,缓了缓眼前的眩晕,朝着对方望去。
但是对方离得他远,在靠墙的橱柜翻找着什么,背对着他的身影较为健硕,不是佝偻老者的身形。
手腕上的绳子已经解开,脚上的捆绑也松了,头顶有微微的凉气朝下在宽长的客厅四散。
盛渊看到桌上的一杯水,伸手一摸,还是温热的。
那男人找到东西就朝着他过来了,看到他手里微微闪光的针头,盛渊终于还是没忍住镇定的样子,朝一边走开,一边恶狠狠的说着,“不许给我打针,你是见不得人吗,怕我清醒着你下不了手吗?”
男人脚步不停,继续朝着试图逃离躲避的青年走去。
见他一点也没有听他讲话的意思,模糊的身影还是朝他靠近,盛渊咬了咬牙,低不可闻的问一句,“你还要折磨我吗?我都已经成这样了……”
男人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而易举的抓住了他挥来的拳头,然后拉他回去坐着。
“这是退烧针。”
盛渊紧绷的身体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所缓解,神经处于高度警觉状态。
“你发烧了,为你自己着想,不要挣扎,不然针会断。”
盛渊趴在沙发上,消毒过后的手臂,扎进来细长的针管,冰凉的液体,好一会,肌肉里肿胀的感觉缓缓消失。
男人扔掉针管,又是拿了一张退热贴,俯身贴到了他的额头。
“好好休息,我不会做什么。”
盛渊以为他还会继续折磨自己,没想到对方竟然只是让他休息。
撑不住身心俱疲,退烧针的开始起作用,盛渊陷入昏沉的睡梦中。
————
身上一阵冷的激颤,盛渊就从昏沉中惊醒。
身后有人抱着他,搂的他很紧,盛渊有些呼吸不畅。
“方越……”
身后人靠近他,磨蹭他的身上,盛渊清醒了一些,马上意识到对方如何。
身上都是虚软无力,盛渊抖着手不让他继续,声音有些干涩的说着,“我那里疼……”
听到他颤颤巍巍的喊疼,男人堪堪停下,坐起身抱着他起来去了浴室。
浸泡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流缓慢的流经周身,舒缓他的隐痛。
浴缸很大,两个人在里面都是绰绰有余,盛渊感觉对方应该又是给他打了肌肉松懈针,这会男人抱着他,他一点劲也使不上来。
洗完澡,男人拿了一个长管药膏,坐在床上的青年目光散焦迷茫,神情警惕而不安,问他还要做什么。
“治伤,你下面疼,不是吗?”
听到他这么说,盛渊忍不住皱眉。
对方这忽然对他好的举动,一反之前恶劣折磨他的态度,无比的奇怪,也让人感到怪异和警惕。
男人按住要跑的人,粗哑的声音竟也是放缓了安抚他,“你不要害怕,我会动作轻点。”
盛渊不肯让他碰自己,躲避他的手不要他动。
“我自己来。”
因为他的强硬抵抗,男人没有逼迫他,只是道一句,他下去准备午饭,等等下来吃点东西。
等到卧室的门打开又是关上,盛渊才是把视线从离开的身影那里收回,低头查看手上的药膏。
盛渊不确定对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了,明明就是一个绑架犯头目,毁了他的脸,还折磨的他一直生病。
可是现在对方一碰他就忍不住要亲近他,对他如此贴心照顾,这样反常的言行举止,让他不能不感到怪异。
本来他以为这个男人就是那个疯子,想要折磨他要他死,不会放过他。但是现在对方却是变了个态度,好像是照顾关心的态度,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真特么是个怪家伙。
午饭很快就做好了,男人上楼回来卧室。
盛渊还是被他抱着,因为他自己走不动路,而且身上没力气。
男人像也是喜欢这样,抱着他的亲密姿势。下楼的时候,盛渊虚虚的搂住他的后颈,他竟也是笑着说了一句,“你好乖。”
为人刀俎的盛渊默不作声,垂着眼眸不给一点回应。
因为几次近距离接触,他已经看清楚男人的面容。
他的右半张脸十分丑陋,狰狞无比。青紫交加,一道又一道的刀痕,像是某种钝器划在上面,愈合的伤痕平坦,但是也可见当时的划伤多么的严重。
另外半张脸却是很英俊,像是西方贵公子的混血面容,眼窝深邃,鼻梁挺直,薄唇凌厉。他的头发也是及肩长,淡淡的棕卷,遮掩他的脸。
不知道他的脸是怎么毁的,几乎是不能示人的程度,下手极其不留情。
盛渊想到,自己这个身份,也是脸毁了。不知道这两者是否有关系。换句话来问,自己这个身份是不是和这个男人有关系。
男人抱着他下楼来到餐厅,拿了软坐垫放在椅子上,然后放他坐下。
餐桌上摆放了热气腾腾的午饭,十分清淡的米粥还有一盅鸡汤。
“尝尝味道怎么样?”
男人盛了一碗米粥,米香清雅馥郁。还有一碗鸡汤,清凉的颜色撇去了浮油,应该还加入了一些药膳,带着一点药香。
坐在对面的盛渊只是坐着,看着男人献殷勤似的举动。
不言不语,称得上是冷漠的态度。男人没忍住说道,“方越,你吃点吧,不然身体受不了。”
盛渊抬了抬眼,正正的看着他脸上关心的模样,问他一句,“绑架犯先生,你认识我吗?”
他的问话平静,疑惑的语气,让男人难得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这话。
盛渊又是毫不顾虑的说出,“我忘了你是谁,也不记得其他人。我不知道你现在忽冷忽热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在演戏。我一点也不关心,因为我不记得你。”
说完这些无情淡漠的话,餐桌上的气氛微微有些冷寂。
盛渊仔细看着对面人的反应。
有些奇怪的神情,对面的男人听他说忘了的时候,面色怔愣。
过后,听到他淡漠的话就是难过。这会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盛渊知道了,这个男人是真的认识他这个身份,而且,看样子也不是一般的关系。
“没关系,方越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我叫姜文。”
姜文笑了起来,完好的左半张脸上,显示出混血的白皮肤上,有点淡淡的泛红。
盛渊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对于他的友好甚至说是热切的目光,选择视而不见。
“你还需要多少赎金?”
姜文顿了顿,没回应。
他像是忘记了,他们之间的身份还处于绑架犯和囚犯的地位。只是一点施舍的照顾,还有自以为是的和平谈话,就能抹去所做的伤害吗?盛渊感到有些可笑。
“放了他们,让我联系家里人,你要的钱,我会给你。”
盛渊一直不知道这个身份的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听那个绑架犯三索说,他们一个人的赎金只是他一个学年费用的口气,不是那么难的事。
一共七个人,数目却是庞大。虽然很难,但是也不一定不能做到。
姜文的表现,已经给了他很多的提示,这是因为他而起的事件,因为他牵连到了其他人,需要由他负责。
姜文还是没回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一句,“先吃饭吧。”
盛渊没有再挑事,拿着勺子吃粥。忽略掉对面的人一直注视他的视线,这一顿吃的还算舒心。胃部的难受和隐痛缓解了很多。
———
姜文就要给他处理脸上的伤势。
没有镜子或者其他可视物,脸上的绷带慢慢脱落,盛渊就看着对面的姜文眼睛里自己的模样。
真的是丑陋的脸。血肉模糊,到现在也还是一副不可愈合的模样。
作为换药处理人,面对惨烈不可直视的画面,姜文面不改色,还开口安慰他,闭上眼就不害怕了。
虽然打了局部麻醉,但还是疼。重新缠上绷带结束后,盛渊眼里的泪花就微微湿润了眼周。
除去毁掉的脸,他的眼睛也是半瞎了,称得上是又丑又残。真正意义上的丑八怪。
姜文轻轻的揽着他虚软的身子,淡淡的青柠气息就萦绕着他。
“方越,你说的事情,我不能同意,如果他们的家里人不能送来赎金,我不能放过他们。这是规矩。”
他说的很平缓,但是话里的杀意波动还是让盛渊捕捉到了。
“你恨我们,是吗?”
盛渊推开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磨砂的绷带,“因为是我毁了你的脸,所以你也要毁了我?”
姜文沉默了一会,握住了他的手,粗哑的嗓音低低的说着,“方越,我不嫌弃你,你的脸不会一直这样,我会治好你。”
男人没有回应他的冰冷问话,反而是道出这么一番情话。
盛渊不明白这是什么发展,明明该是对他恶语相向的绑架犯头目,这会却是像一个痴情种,小心翼翼的诉说自己的心意。
明明绑架他囚禁他,把他的脸毁了,还狠狠地折磨他羞辱他。两个人该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仇家,这会却是说出这种话,让他感到无比的厌恶和抵触。
盛渊甩开他的手,不带一丝感情的话朝着对方而去,像是刀子,“别碰我,我恶心!”
他这忽然就翻脸的冷酷,着实称得上喜怒无常了。
姜文接触到他眼底的冰冷和厌恶,想要抱一抱他的心思就有些冷却,手上也放下来,面上有些发白。
“方越,哪怕忘记了,你对我还是这样……”
盛渊不想要理会他的顾影自怜,冷硬着脸,刀子的话继续吐露出来,“如果真的是我毁了你的脸,那也是你做了什么事。我一点也不同情你,因为我现在受的折磨和痛苦,都是拜你所赐!
“我就是一个自私冷漠的家伙,你应该见识到了。不要对我露出伤心的样子,我特么恶心!”
骂完这些话,心里的郁气还是盘踞不散,盛渊转过身去,捂着胸口呛咳了几口。
绑架犯头目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大概是被他这些话伤到了。
盛渊可不在乎他到底什么心情,把同情心给一个折磨他羞辱他的恶心家伙,光是装一装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