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国公府的事直到中午才传入宫中。
东城兵马司急匆匆入乾清宫面圣,东宫这边也知道了消息。
冯令仪很是诧异:“除了下人仆妇,没有一个逃出来的?”
这也太古怪了!
来传话的是太子在宫外布置的下属,叫车之棠,挺年轻,不苟言笑,这时也没什么表情:“是,程国公夫妇、长房、二房、三房,还有一个刚出生的曾孙,全都葬身火海。”
太子沉吟:“像是有人蓄意纵火。查出起火原因了?”
车之棠摇头:“东城兵马司救完火,地方就被锦衣卫接管了。属下尚未探听到内情。”
程国公府应该是被人寻仇了,除了在陕西任总兵的计四爷活着,这相当于被灭门啊。
冯令仪莫名想到无故出现在普恩寺、还被追杀的四皇子。
车之棠刚刚告退出去,一个小太监擦肩飞奔了进来。
陈斐开口要训斥,谁知这小太监连磕头都来不及,叫道:“殿下、殿下!永安宫出、出事了!”
紧接着一个大喘气。
碍于风度,谁也没有催促,这小太监终于缓过气来,倒豆子似的语速飞快:“四殿下借着看望元寿公主的名义去永安宫,等他走出正殿,德妃已经——已经殁了!”
冯令仪愕然。
太子也是一怔,过了会儿才问:“老四如今何在?”
小太监回道:“皇上命人捉拿四殿下,押入奉天殿了。”
太子霍然起身。
**
奉先殿是皇室祭祀祖先的家庙,虽然肃穆,除了特定的日子,等闲很少有人进来。
今次却门宇大开,仪仗、侍卫、宫人挤挤挨挨地站满了四周的高垣,规矩异常整肃。
正殿之中的气氛更加可怖。
皇帝跪在列祖列宗神龛之前,恭恭敬敬地祭拜完毕,顿首起身,看着眼前的供案,灯檠的巨烛上焰火跳跃,映在他漆黑的眼底。
他头也不回地问:“载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冯令仪站在太子身后,双手隐在袖中,紧紧捏住自己的衣角。
四皇子是疯了吗?竟然这么毫不掩饰地直接杀了德妃,那可是他的庶母啊!
庶民若犯弑母重罪,按照大周的律令,要处以剥皮揎草极刑,连地方官员也要被牵连,县令轻则撤职待审,重则充军发配,当地教谕轻则流放,重则处以极刑。
此事传出宫闱,会引起怎样的滔天议论,四皇子……他真的考虑过后果吗?
永安宫里德妃已被小殓,灵堂也快速收整好,二皇子没有在母亲棺前守孝,跪在皇帝身后痛哭流涕:“儿子求父皇给母妃一个公道!”
四皇子已经被几个禁卫牢牢包围住,跪在列祖神位前。
冯令仪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坦然沉静的声音。
“永安宫计氏勾结程国公夫妇,买通奶母暗害小五,又引火焚烧皇觉寺,致使我母丧命,俱是死不足惜。儿子为母、为弟报仇,自认问心无愧。父皇就是今日了结儿子,我也绝无二话!”
二皇子跪着的身影一僵。
他回头含恨道:“我娘入侍宫闱多年,从未有过不当之举,合宫上下也听不到一句坏话。你空口栽赃,有什么证据!”
皇帝没有说话,转过身来。
冯令仪看见四皇子抬头,竟是勾唇一笑:“二哥不要明知故问。弑母十恶之首,弟弟若不是查到了确凿的证据,怎么会平白诬陷永安宫?”
皇帝面无表情道:“继续说。”
四皇子声音略低下去:“谢父皇。我娘身世微寒,缘由便是儿时一场山火烧光了家产,她亲眼见过活人被烧死,谆谆告诫我不准玩弄火器。就算是……自戕,怎么会选自焚这样的法子?我想求父皇明察,在乾清宫跪了一整日也不得见,只有暗中调查——
“皇觉寺修善师太与程国公夫人有旧,在我娘入寺当晚,偷换了易燃的菊花炭放她屋中。修善师太潜逃,禅房中遗落一张钱记典当行的当票,当品是一尊白玉卧虎,由永兴银楼所出,当年是被安定伯府置办了送入程国公府做老太君寿礼的,如何到了修善师太手中?
“五弟的奶母王氏,被永安宫捉走家人为质,蓄意害了小五。儿子追查过去时,王氏已被灭门,只有一封血书被石板压着,为儿臣所得。
“一应人证、物证,都被儿子放在外祖恩亲伯府中,父皇早已派锦衣卫拿到,儿子再无辩驳。”
典当行的当票都有重重手续,四皇子是怎么凭借一张当票找到这么多证据的?
冯令仪全副心神都在四皇子身上,没有注意到太子神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