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没站稳,石子绊住,一跤跌在地上,疼痛之下清醒了一些,连滚带爬地扑到池边,就要伸手去够水下的人。
“冯四!”方颙言大力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你在干什么?是不是疯了!”
冯令仪反手死死抓住他:“方颙言,你会不会凫水?水下、水下有人啊……”
方颙言闻言,皱眉朝池下看去,果见一具僵硬的人身,一动不动,正渐渐往下沉去,此时已经看不清脸。
原来是吓着了……
他不自在地拍了拍冯令仪的肩膀:“一个小太监而已,应该是不慎落水,合该命数不好。这么冷的湖水,总不能为捞一个死人另赔一条性命吧?”
冯令仪用力摇头,焦急道:“不,还活着,我刚刚看见有气泡,是他还在呼吸。”
她放开方颙言站好,又问了一遍:“你会不会凫水?”
方颙言有些不悦:“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是不是?这小太监都往下沉了,就算捞上来也活不了。”
冯令仪深深看了他一眼,迅速解开自己的毛大褂,露出里面的玉色水田小夹袄。
小时候落过井,计迎吓得够呛,特地选了槐花胡同的宅子就是为着后花园里的一口池塘,夏天的夜晚逼着她学水,不过一夏就学会了。
她只是怕自己下了水,上身的裹胸布会隐隐约约透出来。方颙言实在不肯答应,她也顾不上其他了,侥幸身形起伏并不明显,祈祷他看不出来吧。
冯令仪深吸一口气,正要往水里跳,耳边一声惊怒的训斥:“你做什么?!”
一只大手抓着她的肩头往后带。
她回头看去,欣喜若狂:“梁二哥!快,有人沉水了,我水性不是很好,你帮我救他上来好不好……”
梁胤常见她急得都要哭了,一句多的也没有,脱了程子衣便一头扎进了水里。
冯令仪一眨不眨地看着翻涌的水面,方颙言说了句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
落水的小太监本就没动静,梁胤常抓住他倒是一点阻力也没有,顺顺畅畅地就上了岸,大口喘气,将人扔在草地上。
冯令仪来不及关心他,在落水之人身边半跪下,用计迎教她的法子,双手交叠放在他的胸膛,用力按下去。
不过十余次,手下的人就有了动静,咳嗽着吐出几口湖水来,眼睛也慢慢睁开。
“廷兰?廷兰?你觉得怎么样?”
小太监的眼神还很朦胧,过了会儿才看清,力气微弱地勾住她的手指:“冯……哥哥,我好困啊。”又闭上了眼睛。
冯令仪探了探他的鼻息,正是平稳,方安下心。
梁胤常身上衣服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夜风一吹打了个寒颤,走过来蹲在冯令仪身边:“难怪这么着急,原来是你认识的?”
冯令仪点点头,正要告诉他这是戴丛兰的弟弟,余光看见方颙言,把话吞了回去。
“……是我看走眼,还以为已经溺死了。”方颙言摸了摸鼻子。
冯令仪客气道:“人之常情而已。方兄离守有时辰了,还不回去吗?”
方颙言竟然一副知道自己理亏的样子,抱了抱拳大步离去,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冯令仪看向梁胤常,他先笑了:“好了,我们的交情,不用说谢。这是……?”
冯令仪用手背试了试廷兰的脸,有点烫了:“戴家的孩子,叫廷兰,刚满五岁,才能活下来进宫。不知道为什么落水了。”
她把自己的毛大褂给廷兰披上,要带他回自己的屋子,计划着一会儿就去请吴太医来看看:“梁二哥也是今夜值守吗?”
“嗯,今晚金吾卫和禁内侍卫一同巡视,我在假山那边听见了你的声音才过来的,还以为你想夜泳呢——这大冷天的。”
冯令仪笑道:“我又不傻,今晚多亏你了。你快回去吧,方颙言都去追他同僚了。”
梁胤常点点头,站起来:“你还是在附近找个大太监问问他当差的地儿,好送回去,不要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冯令仪柔声:“嗯。”
他们都当宴席上的谈话没发生过。
看着梁胤常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冯令仪才把廷兰从地上扶着坐起来。
戴家没出事之前,她还见过廷兰一面,很是乖巧讨喜,面色也红润健康,现在却瘦得像只弱猫儿。
忽然听见一声尖利的呵斥:“何人在此!”
她抬头看去,见是个身材瘦削的大太监,脸色阴沉,身后跟着十来个小内侍。
她认得此人,是画舫斋里管洒扫事务的太监之一,叫曹仁贵。
冯令仪客气拱拱手:“曹公公。”
曹仁贵眼神不好,这么点脚程也没看清,走近了才发现原是东宫的那位伴读,景川侯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