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冯令仪被迎娘提醒,给戴丛兰几个玩得好的同窗下帖子辞行,又由林水生带着亲自上门向吴先生解释原委,答谢这几年的教导之恩。
戴丛兰自从知道冯令仪失母之后就真的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没事就惹她,冯令仪也不是抓着芝麻大的事不放的人,一来二去自然改观,因此这一年来两人竟相处得还不错。
冯令仪把辞行的地点定在苏州久负盛名的同春酒楼,各种招牌菜都点了一轮,宴桌险些装不下。
戴丛兰还带了个更小的孩子过来,看着才三岁大小。
大家见过礼,有个同窗笑道:“丛兰兄,今日是令弟宴请,这同春酒楼的菜肴可不是等闲能享用的,你不会是专程带你弟弟来蹭吃的吧?”
戴丛兰笑骂道:“这是什么话,离了书院你就皮痒了是吧。我娘吃酒去了,让我教他写字,他就偷偷跟着我出来了,我总不能再送他回去吧,那冯令仪肯定要怪我不守时了。”
本来就是说着玩玩的,冯令仪看这小男孩虎头虎脑的,虽然她也才七岁,不比这孩子高多少,更不到做长辈的年龄,还是从腰间取了一块玉佩下来,像模像样地拿给他做见面礼。
“好了,我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快入宴吧,一会儿大菜肴上了,先吃点心垫垫肚子。”
同窗们也纷纷给小孩子见面礼,戴丛兰让他道谢,他喃喃几句就躲在哥哥身后不肯出来了。
冯令仪随意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戴丛兰正皱着眉头要训斥弟弟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来,你自己说。”
小孩子扭扭捏捏地抬头看冯令仪,她都以为这孩子害羞过头,要换个话题,不防他突然响亮道:“我是戴廷兰!”
冯令仪惊讶地看过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
小二上了不醉人的酒,冯令仪请同窗们满饮一杯,把自己要进京的事情说了:“……前不久才知道我父亲是燕京人氏,当年同我娘在江边失散,我娘就以为他身死了。如今我父亲找来了苏州,我以后就不在白石潭读书了,日后只好江湖再见啦!”
戴丛兰摆摆手道:“不要这么说,我爹说不得过个两年也要调回京中,你我不要断了音信啊,我也是燕京人,等我回去了,还可以尽尽地主之仪呢。”
大家都问起戴御史,话题渐渐转到各自父辈的官场趣事来。
冯令仪慢慢抿着酒,这样的话题她知道的不多,也不是时刻都需要融入同窗的,只是微笑听着。
有人拽了拽她的袍子。
冯令仪低头看去,原来是戴丛兰的弟弟,他仰着小脸,咧嘴冲她笑,犬齿非常可爱。
冯令仪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这孩子就十分机灵地往冯令仪膝头爬。
可怜她自己也是个小萝卜丁,怎么接的住?
于是戴廷兰“啪”的一声摔到地上,冯令仪手忙脚乱地抱他起来。
戴丛兰才注意到,给他拍了身上灰尘又训斥,戴廷兰就大哭起来。大家纷纷来安慰……一阵鸡飞狗跳。
.
等冯令仪心累地告别众人回府,已经是未时了。
冯令仪让车夫直接把马车驶入蔚山堂,这里是计迎的住所,她认了计迎做娘,回府自然要第一时间来见她。
连氏生前,计迎不怎么在这里住,而是近身服侍连氏,等她去后,计迎就搬回蔚山堂了。
倒座房里负责看门的婆子听到声响出门来,见是冯令仪,笑道:“少爷来得不巧,纪娘子这会儿去前院了,您且在院子里先等等。”
冯令仪点头往穿堂去。
还没走出廊子,她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欢快笑声。
天井种了几株枇杷并芭蕉树,庭院中央有个三四岁大的小丫头,穿芙蓉色小比甲,脚上一双粉底蓝缎绣花鞋,扎着双髻,两颊白胖,肉嘟嘟的。
地上隔开摆了两张矮凳子,凳脚上绑了一条绳子,这小丫头正在跳百索玩。
这是谁买来的?这么小的丫头怎么能服侍人?
冯令仪心里嘀咕着,见四周连个大点的丫鬟都没有。她不常来蔚山堂,以前都是迎娘去她的青禾堂陪她,所以冯令仪对蔚山堂里服侍的不怎么熟悉。
小丫头见她走进,早停下来,含着手指好奇地打量她。
冯令仪蹲下来问她:“这里的姐姐们都去哪儿了?你怎么在这里玩,谁带着你的?”
小丫头说话三个字三个字地往外蹦:“姨出门,姐~出门。”
看来是谁的妹妹。
冯令仪还有书要收拾,但是看着百索心里也有点痒,她挺喜欢玩这种东西的,还有毽子,但是在外面玩这个太丢脸了。
她把小丫头牵到一边去,拍拍她的肩膀:“你在旁边看着噢,我来教你玩个更难的。”
小丫头估计知道他是主人家,乖巧点头。
冯令仪把绳子绕在小腿上围了一圈,高高蹦起,绳子绕过她的头顶再打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小丫头看得眉开眼笑直拍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绳子,过了一会儿突然冲上来要加入冯令仪。
冯令仪没有提防,来不及停下,着急地“哎”了一声,绳子就狠狠打在小丫头身上。
萝卜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冒出来,哭却没有声音,看着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