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遇到谢昭后,傅齐光变得越来越像正常人了,甚至他的心理医生都渐渐减少了药量,事情仿佛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傅齐光的父母,偌大的家业需要一个继承人,不仅要能力出众还有情绪稳定,有的时候后者比前者更为重要。
当时的谢昭也很高兴,暗自窃喜自己在傅齐光心中的位置,毕竟被这样一个长相英俊成绩优秀的男同学喜欢,是极大满足少女的虚荣心的,更何况谢昭也真诚热烈地喜欢着傅齐光。
只不过,谢昭渐渐地发现自己逃不掉了,一个疯子不疯了,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克服了自身的恐惧,而是有了可以在黑暗中依赖的支柱。
那么这个支柱一旦出现问题,哪怕是一丝裂痕,都会让疯子惴惴不安地发疯,拼命用尽所有力气去弥补去挽留。
谢昭就算现在回忆起那段傅齐光发疯的日子,还是会心口又痛又涩。
她心疼被折磨的傅齐光,更心疼被禁锢的自己。覆水难收,破镜难再圆。
谢昭本来只有三天病假,这还是导演先把其他人的戏份都拍了才争取来的,剧组每开一天都在烧钱,缺了女主角是不行的。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插曲,剧组竟然放了谢昭一周的病假。
导演的解释很人道主义,钱不要紧,重要的是演员的身体,这才是每部剧能成功的基础。
谢昭对此除了撇了撇嘴,做个大大的鬼脸,没什么别的看法,有假期不休白不休,管他什么理由呢。
一周后,回来的第一场戏就是一场大戏,故事的终章男主梁清玄在众人面前手刃了女主慕婉音的父亲,一代武林英豪成了人人唾弃的武林败类。
而梁清玄提起还滴着温热鲜血的剑,缓缓向慕婉音走来,他注视着面前泫然欲泣的女子,最终还是扔下了那把剑,将慕婉音抱住,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昭饰演的慕婉音茫然地抬起头来,乌黑的瞳孔蓄满了泪水,执拗地不愿落下。她看见了父亲一个个的挚友站到了梁清玄身后,他们长身鹤立道貌岸然地做着一代大侠,可当年梁家的血案还不是个个手染鲜血。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不过都是赢家的说辞。
不远处枯草地上的父亲早已没了气息,浑浊的双眼没有恨意,只有说不尽的嘱托,他就算是临死前也要回头再看一眼自己的小女儿。
慕婉音看懂了父亲最后的遗言,活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她双手颤抖着,违背着本能一点一点地挪动着,终于环住了梁清玄。再也忍不住地泪水随着闭眼,坠落在白皙的面颊上,濡湿了梁清玄的胸口。
玄色衣衫实在是难以分辨那沾湿的痕迹是泪水还鲜血,慕婉音袖间的峨眉刺就那么直晃晃地插进了梁清玄的胸口,速度之快是在场诸人都没有料到的。
一大口黑血从梁清玄口中吐出,“婉音你……为什么?这一切都结束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气息断断续续,显然这峨眉刺上还有见血封喉的毒药。
“是啊这一切都结束了,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慕婉音沙哑的声音痛苦地说着,成串的泪珠滑落,她后悔了。
宁愿从来都没有遇见过梁清玄,他还是那个潇洒自在的少年游侠,而她还当着娇纵快活的大小姐。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重来,而她只能继续下去。
高高的枝头上不知何时飞来了一群五彩斑斓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四处张望着,直到瞧见了养育它们的主人。
漫天的毒雾洒在了这帮武林好汉的身上,“啊!什么东西!” 肌肤娇嫩只要是碰触了这毒雾,便如烈火焚身般痛苦。七窍逐渐被毒雾堵塞,窒息流血直到倒地不起。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这片树林雅雀无声,鸟儿们早已飞走了。只余慕婉音一人站着,她如玉如琼的面容还是那般美丽,微微一笑嘴角的梨涡好似装了甜酒。
“清玄你报你的仇,我报我的仇,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慕婉音猛地抬起头,镜头里那双红透了的双眼,是掩盖不住的野心与狠厉。
导演久久没能缓得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喊卡,“好好好,这一幕绝了,实在是太有故事感了。”
谢昭还沉浸在角色的世界里,她本能地鞠躬说谢谢导演,就被助理小周扶到了房车里休息。
坐在不显眼处的殷老先生也看了许久,这张充满野心的漂亮脸蛋仿佛在对着观众无声的诉说,这只是故事的结局,却不是慕婉音这个角色的结局。
殷老先生已经封笔很多年了,而今天年近八十的他难得又有了动笔的冲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忽而满是笑意,转头道“你这孩子还真是挖到宝了,这女娃娃能走得远。”
“她演得一直很好,我知道的。”傅齐光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昭离去的方向,分别十年让他学会的另一件事情就是:
她要的从来不是金丝笼,而是可以展翅飞翔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