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珩见过表嫂。这位是我妻子闻了了,初次拜访没带什么东西真是惭愧。”裴知珩拱手做礼,反应极快地给自己改了姓,还给闻了加了个名。
羽娘的确如他们口中所说,眉眼生得漂亮动人,就是身形消瘦,像是生过一场大病,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病气。若将她和温芙相比,两人的气质十分相似,只是前者眉目之间蕴含着病人特有的那丝哀愁之色。
“你们好……”羽娘愣了一会儿,但似乎并没有过于吃惊外人的到来,很快就整理好情绪,莞尔道,“还好我饭菜准备得多,既然是恒郎的家里人留下来便是,不用客气。”
她说完便转身进去继续忙活。
“我来帮嫂嫂打下手。”闻了反应很快,提着裙摆走进去。
羽娘似乎看她是个同自己一样瘦弱的女子,本想回绝,却见对方一进来便已经上手开始洗菜。她便欲言又止,也开始做自己的事。
“表嫂和表哥在一起这么久了,感情依旧很好呢。你们以前吵过架吗?”闻了一边洗菜,一边问道。
但迎接她的只有切菜的声音和女子的沉默。
“那表哥之前有带表嫂去别的地方游玩过吗?”
依旧没有任何搭理。
羽娘像是听不见她的提问一样,只专注着做自己手里的事,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投来。的确不像个正常人。但闻了也没感觉到她身上有妖气。
要么是她的确不是妖,要么就是她的妖气不是黄级捉妖师能够感知得到的。
若是后者,那可有点难办。
闻了不死心,继续问:“比如南靖,又或者近一点的,换天池?”
切菜声陡然停下。
果然不是听不见,只是单纯地不搭理。
关键词一出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最真实的。
闻了用余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羽娘却没有她原以为的那般反应,又重新握着刀切菜,声音幽幽道:“我们要去的。”说完又埋头做菜,完全不在意身边的闻了。
闻了此刻有些感受到,陆以恒所说的那种细微的异样感。
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暗色。
她撩起宽袖,将洗净的白菜从水中捞出。手镯没了遮掩物,敲在盆子边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羊脂白手镯中间镶嵌着的那点暗红色将羽娘的视线拽了过来。
她像是看痴了一样,喃喃道:“姑娘的手镯……好漂亮。”
闻了一惊,赶紧将袖口放下遮住了手镯,阻断她的目光。她讪笑道:“是别人送的礼物,不值几个钱。”
羽娘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然后又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样子。
晚饭基本上全是羽娘一个人准备的。闻了在一旁只简单清洗了一下蔬菜瓜果,其余的事羽娘都没有让她参与。
看着一桌香气弥漫的饭菜,陆以恒有些惊讶:“今天怎么想起来准备这么多?”
羽娘擦了擦汗,坐在他身旁的位置,满眼笑意:“之前我都忘记该怎么做菜了,今天想起来了,特意让你尝尝。是不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陆以恒迟疑了片刻,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迟迟回不来。
他夹起肉片,一口香辣盈满唇齿之间。
的确是熟悉的味道。
就像……就像他的羽娘回来了。
闻了看见他拿起筷子的手不住地颤抖着,额头竟也渗出细小的汗珠。他眼底情绪翻涌。
也许是在动摇。
一席吃完,羽娘全程只对着陆以恒嘘寒问暖,好像眼里根本没有另外两人的存在,而闻了自知得不到她的回应后也就不再主动说话。只有她身旁的裴知珩,像是没把羽娘对他们的冷漠放在心上,时不时给闻了夹菜,倒真的像是恩爱夫妻相处一般。
的确如闻了所料,陆以恒有些抓狂。
原先他无比笃定妻子不再是妻子,而是被妖怪占了身子,又或者妖怪杀了他妻子变作她的模样。但今天拿一桌饭的味道,让他又开始怀疑自己。
“羽娘……好像真的就是羽娘。可是明明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做的那些梦难道真的是梦?”陆以恒看上去已经在崩溃边缘。
他很怕捉妖师们不相信自己,怕自己还要继续活在那些噩梦的阴影之下。但现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家里真的有妖怪吗?
他不敢予以肯定的回答。
闻了安抚道:“陆公子先回去好生歇息。今夜过去,是梦还是真实说不定会有个答案的。”
因着闻了二人是以夫妻的名义住下,所以陆以恒只为他们收拾出来一间干净的厢房。
两人一进去便看见桌上有摆放好的茶水,床铺也都整理得干净整洁。烛火跳动几下,映照着闻了晦暗不明的眼眸。
“没有妖气,也没有血腥味。小师姐觉得,这里有妖吗?”裴知珩握着扇柄,一轻一重地点着桌面,响声此起彼伏的节奏让闻了的心绪有些烦躁。
但她很好地控制下来,垂眸看着茶水。
“不知道。”
事实上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原以为这样诡异的事情发生地也许会有魂核碎片的动静,若非如此,闻了完全不想前来走一遭的。
陆以恒没有钱,即便帮他捉到了妖,他也拿不出多么丰厚的奖赏。顶多获得些无足轻重的感激之词。而且那羽娘子的表现实在是奇异,不像是一般的小妖……若是她怀疑的这样,他们五个人的实力也许还需要斟酌一下要不要趟这浑水。
只可惜这四个人里有两个是出了名的好心肠,一个虽然不心软脾气暴,但面对这种行侠仗义,捉妖杀妖的事情一概是冲在最前面的。还有一个,是没有什么主见,别人说什么便屁颠屁颠跟上去了。
准确地来说,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有一个省心的。
闻了抬眸看向对面也正在喝茶的人。
她得想想若是真的遇上危险,该怎么办?温芙必须得活着,至于其他人——
闻了眉头一皱,到唇边的茶杯被她拿远了些,但眼前的人早已喝下一口茶,还在原地细细品味着。
然后不出意料地,裴知珩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茶里下了药。
蠢货。这么低级的迷药竟然都察觉不出来。
外头传来一点动静。
闻了起身,正想绕过晕倒的裴知珩藏在门后观察外面的情况,却在经过他时,被一双手握住了手腕。
他仍然是闭着眼。
但嘴唇一动,将茶水吐了出来。
闻了看见他勾唇,微微睁眼,眸中在微弱的烛火之下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亮,宛如豺狼隐藏在黑夜里,探究着猎物的眼神:
“小师姐,这次怎么不将计就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