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凛弯腰替何阳套上绒毛拖鞋时,少年还迷迷糊糊地蹭着他的颈窝,黑猫耳在晨光里泛着柔软的光泽。“哥……再睡五分钟……”他嘟囔着,尾巴卷住宋凛的手腕轻轻晃了晃。
“不行,”宋凛捏了捏他发烫的耳垂,“妈妈在楼下温了养胃粥。”
何阳哼哼唧唧地被拽起来,睡眼惺忪地任宋凛替他整理睡衣领口。楼道里飘来何雯的声音,带着点怅然的温软:“……那孩子一开始不姓何,姓徐。”
宋凛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擦过何阳后颈新生的绒毛。他感觉到怀里的少年身体一僵,黑猫耳瞬间贴在头皮上,尾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徐……”何阳的声音细若蚊蚋,像被针扎了一下的幼兽,“妈妈怎么……”
“别听。”宋凛迅速打断他,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了吻眉心,“我们下楼吃饭。”
他知道这个姓氏对何阳意味着什么——那是刻在旧伤疤里的符号,是公园长椅上蜷缩的影子,是心理医生办公室里攥皱的绒毛纸巾。十二岁那年,何雯牵着他走进绒毛别墅时,少年攥着户口本的手指泛白,上面“徐阳”两个字被水浸得模糊。
楼下的餐桌旁,何雯正用木勺搅动着砂锅,蒸汽氤氲了她的眼镜片。“后来他成了我的孩子,”她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我给他改了个姓,姓何,何阳,向阳而生的阳。”
宋志远放下报纸,伸手覆在妻子手背上。晨光透过纱窗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绒毛桌布上的黑猫图案被照得发亮——那是何阳十岁生日时画的,如今成了餐桌永恒的装饰。
“刚改完姓那阵子,”何雯摘下眼镜擦了擦,“他总在半夜偷偷翻户口本,摸到‘何’字就哭,说怕自己又变回‘徐阳’。”
宋凛扶着何阳的腰走下楼梯,少年的脚步虚浮,指尖紧紧抠着他的手臂。他想起十四岁那年,何阳做噩梦惊醒,抱着户口本缩在衣柜里发抖,一遍遍念着“我姓何,我是何阳”,自己花了整整一夜,才用体温和轻声的安抚让他重新睡去。
“妈。”宋凛的声音打断了何雯的回忆,他把何阳按在绒毛椅上,替他围好餐巾,“粥好了吗?”
何雯猛地抬头,看见何阳苍白的脸色,慌忙把砂锅往前推了推:“好了好了,刚温上,快喝吧,加了南瓜泥。”
何阳低着头,筷子在碗里戳着南瓜丁,黑猫耳始终贴着头皮。宋凛不动声色地往他碗里夹了块蒸得软烂的绒毛鸡胸肉,指尖在桌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
“以前带他去办户口,”何雯像是没察觉气氛的僵硬,继续说道,“工作人员问他要不要跟爸爸姓,他吓得躲到我身后,说‘我只要跟妈妈姓’。”
宋志远叹了口气,给宋凛递了个眼色。他知道妻子是心疼孩子,只是不知如何表达,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旧事,总在不经意间翻涌上来。
“后来我跟他说,”何雯的声音带着笑意,“以后你就是何阳了,有妈妈,有爸爸,还有哥哥,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何阳的肩膀微微颤抖,一滴眼泪落在粥里,晕开小小的涟漪。宋凛立刻抽出绒毛餐巾纸替他擦脸,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没事,有我在。”
“那孩子,”何雯看着何阳泛红的眼眶,终于停下了回忆,“现在肯跟你们撒娇,肯叫我‘妈妈’,我就知足了。”
宋凛舀起一勺粥吹凉,递到何阳嘴边:“张嘴。”
少年顺从地张开嘴,温热的南瓜粥滑入喉咙,却带着苦涩的味道。他想起第一次被何雯带回家,躲在沙发底下不肯出来,是这个女人跪在地上,用温牛奶泡着绒毛饼干,一点点哄他出来;想起她抱着自己去派出所改户口,在工作人员质疑的目光里,坚定地说“这是我的儿子”。
“妈,”何阳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我……”
“快吃饭,”宋凛打断他,又舀了勺粥,“吃完带你去绒毛公园晒太阳。”
他知道何阳想说什么,那些感激、那些依赖、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惧,此刻都化作了眼眶里的水光。但他不想让少年在父母面前掉眼泪,不想让那些旧事再次揭开伤疤。
何雯看着宋凛护着何阳的样子,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温柔:“小凛啊,你小时候也这么护着阳阳,有次他被邻居家孩子欺负,你把人堵在巷子里,说‘他是我弟弟,不准欺负他’。”
宋凛的耳尖悄悄红了,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攥着拳头挡在何阳身前,明明自己也怕得要死,却还是梗着脖子说出那句话。那时的何阳躲在他身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校服衣角,指尖都在发抖。
“是啊,”宋志远放下筷子,“从那以后,巷子里的孩子都知道,何阳有个厉害的哥哥。”
何阳偷偷抬眼看宋凛,少年的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耳尖的红色还没褪去。他想起这些年宋凛为他做的一切,想起他替自己挡住的拳头,想起他深夜揉着自己发疼的胃,想起他在医务室红着眼圈说“以后不会让你疼了”。
“哥,”何阳小声说,“谢谢你。”
宋凛没说话,只是夹了块胡萝卜放进他碗里,指尖在桌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这个动作很轻,却带着千钧的力量,像是在说“不用说谢谢,我永远都在”。
何雯看着两个孩子互动的样子,眼眶又湿了。她想起刚收养何阳时,少年浑身是伤,眼神里全是恐惧,如今却能在宋凛身边安心地吃饭、撒娇,甚至偶尔会露出调皮的笑容。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何雯擦了擦眼睛,“阳阳多吃点,看你最近又瘦了。”
宋凛替何阳盛了碗鸡汤,把里面的绒毛香菇挑出来——何阳不喜欢香菇的口感。这个动作自然得像是刻在骨子里,何志远和何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慰。
“对了,”宋志远突然开口,“下午带你俩去看绒毛画展,听说有个新锐画家,画的全是绒毛少年。”
何阳眼睛亮了亮,黑猫耳终于抬了起来:“真的吗?”
“真的,”宋凛替他擦了擦嘴角的粥渍,“吃完就去。”
看着少年重新有了生气的样子,宋凛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知道,何阳的过去像一道深刻的疤痕,偶尔还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但只要他们一家人还在,只要自己还在,就会用所有的爱和温暖,慢慢将这道疤痕抚平。
餐桌上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何阳开始兴奋地讨论画展上会有什么作品,黑猫耳随着说话的节奏轻轻晃动。宋凛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替他夹菜,目光里满是温柔。
何雯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觉得,当年在公园长椅上捡到那个哭泣的少年,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而给他改姓“何”,让他成为“何阳”,则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向阳而生的阳,不仅是何阳的阳,更是这个重组家庭的阳光,是宋凛生命里的光。
饭后,宋凛牵着何阳的手走出绒毛别墅,晨光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温暖而明亮。何阳抬头看着宋凛的侧脸,突然停下脚步。
“哥,”他说,“我喜欢姓何,喜欢当何阳。”
宋凛回头,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没有了刚才的阴霾,只有满满的依赖和信任。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知道,”宋凛说,“我也喜欢何阳。”
喜欢那个在晨光里会对他笑、会跟他撒娇、会安心躲在他身后的何阳,那个不再是“徐阳”,而是属于他、属于这个家的何阳。
清晨的绒毛巷被薄雾笼罩,宋凛替何阳整理好歪斜的领带,指尖擦过后颈时,少年像小猫般瑟缩了下。何阳的校服袖口露出银质手链,与宋凛腕间的旧手表在晨雾中交相辉映,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昨夜未竟的温柔。
“哥,叔叔阿姨今天好像怪怪的。”何阳踢着路边的绒毛石子,黑猫耳在雾中轻轻颤动。宋凛想起早餐时父母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母亲红着眼睛塞给他的养胃粥,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别多想,快走吧,要迟到了。”
教室门口,林小满举着绒毛作业本蹦过来,橘猫耳上别着何阳送的黑猫发卡:“何阳!宋凛学长!昨晚我妈又炖了排骨汤,给你留了保温桶!”陈墨跟在后面,镜头对准何阳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疤痕,却在宋凛看过来时慌忙移开。
“谢谢小满。”何阳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温热的桶壁,想起母亲说“阳阳小时候总不肯喝排骨汤”,突然觉得鼻尖发酸。宋凛不动声色地揽过他的肩,将人护在怀里,对林小满点头:“替我谢谢你妈妈。”
第一节课是绒毛历史,老师讲到绒毛族迁徙史时,何阳偷偷在课本上画小漫画。宋凛看着他笔下歪歪扭扭的银渐层猫背着黑猫过河,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在老师点名时迅速恢复高冷模样:“何阳,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啊?”何阳猛地站起,黑猫耳蹭到桌角,引得全班哄笑。宋凛不动声色地推过笔记本,上面用荧光笔标出了答案。少年红着脸读完,坐下时尾巴尖紧张地卷住宋凛的椅腿。
“谢谢你,哥。”他小声说,指尖在桌下轻轻勾住宋凛的小拇指。宋凛的手指僵了僵,却反握住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传来,驱散了何阳心头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