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隔着一道雕花梨木门,明明里面的人始终一声不吭,但是桑兔就是能感同身受一般地觉得浑身都疼。
“他怎么样?”
听到声音一抬头,见凌霄和卫帷走了过来。桑兔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凌霄没有再问,卫帷三言两语地将他们的计划简略说了一番,两人便匆匆离去。
桑兔的视线一转,看到一人立于阶下拢着夜色,身影颇为眼熟,不确定地唤了声:“胡姑娘?”
人影缓缓拾级而上,灯笼的光渐渐照亮那张清丽的面容,是胡清莜无疑。
“桑掌门。”
桑兔,这个名字,胡清莜已经听到无数次了,白古恨高徒、青鸾宫小主、灵璧剑派掌门,甚至,曾经的洄溯阁中人。这些头衔在胡清莜心中一一闪过,渐渐跟眼前之人重合。但此刻,她更在意的是对方守在门外的姿态,那种无需言明的牵挂,那种自然坦荡的态度,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需赘述,这让胡清莜心头泛起复杂的滋味。
桑兔曾在流峡派大会上跟大哥胡清图切磋过,胡清莜对她的身手很是佩服,又听说她还是临危受命,成为了一派掌门,那她除了功夫高强以外必定还有其他的过人之处。胡清莜忍不住地想,若是有人能站在钟师兄的身边,大抵便该是桑掌门这样的吧?这念头让她喉间发紧,却又莫名释然。
看着桑兔手中的长剑,青青幽幽,是一柄上好的古剑,胡清莜的心中不只酸涩,更多的是羡慕,以及说不清的荣幸,原来生为女子还可以成为这般模样。
见对方沉默不语,似乎正透过自己不知看向何处。桑兔的视线一转落在她胳膊上的纱布,不由得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胡清莜回神,下意识抚过自己手臂,“不碍事,多亏大师兄替我挡住了。”若不是当时钟问策及时出手,她这条胳膊早就没了。
“那就好。”桑兔点点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唯有里间偶尔传来的动静牵动着她们的心绪。
“听说……”最后还是桑兔开口道,“天亮后你便要出发,替程家引开杀手。”她顿了顿,语气越发温和:“想来定是凶险异常,不妨先去休息一下呢?”
胡清莜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却仍流连在那扇紧闭的门上,许久,才转身步入夜色之中。
春末夏初,阴雨不断。层云压顶,难见天光。桑兔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四肢早已发僵,寒意渗入骨髓,仿佛下一刻就要沉入冰冷的河底。她猛地跃下石阶,长剑出鞘,一招一式将灵璧九剑舞得猎猎生风,浑身发热,额角沁出细汗。
“掌、掌门。”一道声音怯怯响起。
桑兔剑势骤收,转头望去。“怀年?你怎么不去休息?”
“掌门,”怀年小跑过来,手指绞着衣角,在桑兔温和的目光下才嗫嚅开口:“夏师兄说要护送程二小姐前去取证据,说今日那些杀手就是害死掌门的恶徒,我……他们派我来问问你,可以不可以一起去?”怀年的声音越来越低,心虚得很,其实哪是师兄们让他来问的,分明是他自己想来见掌门。师兄们早已打定主意,便是拼上性命也要多杀几个恶徒,为师父报仇。
桑兔收剑入鞘,温声问道:“那你呢?你自己想不想去?”
怀年一下子抬头,目光热切。“想!我要为师傅报仇!”话刚出口,他又悻悻地低下了头,“可是,我的武功这么弱,师兄们都说我去的话会拖后腿,所以……”
“怀年,我的建议是,若只为报仇,我不许你去。若你是为了保护无辜弱小,想出自己的一份力,那我现在便再教你几手保命的招式。”
“啊?”怀年眨巴眨巴眼睛,“有、有区别吗?”
“有区别。”桑兔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好好想想。等想好了,随时来找我。”
“哦,那我再想想。”怀年捏着衣角,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晨曦薄雾间,远处的群山一晃眼就明亮了起来。
侍从又来送热水,已经是第七趟了,身后的木门再次被打开,符容抹抹额头的汗水,朝桑兔招手,“乖乖,进来吧。”
桑兔屏息凝神,跟着往里走,连衣袂拂过屏风时都刻意放缓,仿佛稍重的吐息都会惊扰到榻上之人,加重他的伤情。
符容捏着布巾给钟问策擦脸,嘴里不停念叨着,语气却异常轻快。“阁主大人啊,你已经睡了很久了,天亮了,快醒醒吧!若你再不醒来,我不仅要跟姜叔告状,还要用针扎你了!我保证,一定是世上能找到的最粗的那种针!”
可能真的是对符容的手段心有余悸,钟问策连昏睡中都不得安宁。他的眼珠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符容立时朝他一笑,大声说道:“你醒啦!看看,谁来了?”说着,他把手里布巾扔回盆里,退开了一步。
钟问策眼前仍旧一片模糊,但是他的心跳已经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