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真冰。”
阿朱以往入睡极快,不是那种要酝酿很久睡意的人。但她今天睡得出乎意料的快且沉,安静到似乎是在为了某种东西的降临做准备。
周围幻境渐渐变成白雾。只有阿朱睡在床上,白雾中这张床如同海绵孤单尚未回航的渔船,摇摇晃晃,无可依靠。
凤奴在夜里彻彻底底地变了样,和白日的凤奴天差地别。锐利的凤眼看向阿朱的眼神满是不屑与探究。脸庞虽然还是稚气孩童的模样,但神色已经深沉到显出成年男子的意味,有时反差到近乎诡异,便会让人毛骨悚然。
凤奴还想继续玩这个游戏,他没有露出自己的本身,所以也只有在夜里,在阿朱完全看不清看不见的地方,他才会无所畏惧露出本来的底色。
阿朱尚且还在睡梦之中,根本不知道自己身旁躺着的究竟是人还是鬼,熟睡中发生了什么更是一无所知。脸上有的只是白日里的疲惫舒缓过后的惬意,幼白细嫩的脖颈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凤奴的瞳孔倏然亮起一抹红光,内心尘封已久的杀戮欲渐起。他的右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
骨节分明的右手伸直又缓缓攥成拳,指骨“咔嗒咔嗒”响了几声。
下一秒,拳头放松,五根手指落在阿朱的颈上。那是一种独属于人、活人的温度,即使在冬天雪地,人只要没死就会有的呼吸和脉搏。
冰冷的掌心伸直能感受到阿朱的脖颈在掌心微弱地跳动着。阿朱睡梦中的呼吸也都是极浅极轻的,浅到凤奴足以无声无息地夺走阿朱的性命。
真吵啊,你真的很吵,在我耳朵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要不然还是直接杀了吧,那样会更有意思吗?
凤奴有点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趁着阿朱睡着杀了她还是等她清醒告诉她真相让她清楚明白一切再解决她。可凤奴已经决定了玩一玩再解决阿朱。
他才不要这个祭品。
如果是在阿朱还活着的时候,那阿朱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他就是要看人陷在虚假的幻境中挣扎又反复被拖下来,痛苦又不能摆脱,他凤奴才会觉得快乐。
凤奴没有表情地细细搜寻过阿朱的面庞,手指渐渐收拢。
阿朱还在睡梦当中,她梦到了赵渡生。赵渡生站得好远,似乎在朝阿朱招手,他在说什么?阿朱仔细辨认对方焦急的口型。
回来。
可是回哪里去,她不就在赵府吗?再说了她能回哪儿去,毕竟她也不是很想待在赵府。可赵渡生一直在喊,阿朱想过去,让他别来找自己了,刚想上前,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低头一看,自己从腰往下都陷在了土里。
周围全是坟墓。
凤奴得偿所愿地看见阿朱眉心逐渐聚拢,面庞情不自禁地染上一抹绯红。
还是不说话比较招人喜欢,凤奴嘴角不经意地微扬起一抹恶意。阿朱原本规律的呼吸被打乱,她开始急促地张开嘴,口鼻齐用地喘着气。
难受。
阿朱好像掉进了赵府的水井里,黑暗侵蚀她的神经,她开始呼吸不上来,浑身上下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冰冷。她伸出手随意地乱抓,忽而像是想起什么,往身侧靠了过去。
“……你冷不冷?”
凤奴猛然松开手,眼睁睁看着阿朱离开自己的位置,往他这边靠过来。
小李氏没人管,自然不会有人上赶着送体己,他们屋子没有炭火,现在正值天寒地冻的时候就十分难熬。好在阿朱不知道从屋子翻出来两个手炉,一个放在小李氏的床上,一个放在凤奴的床上。
被子没被太阳晒过,又厚又重,阿朱在底下蜷缩着双腿,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藏在里头。
屋子里正安静,凤奴却突然翻了个身。阿朱什么也看不见,但总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凤奴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看见阿朱因为冷一直没展开的眉眼。
阿朱缓了会儿,一只手下意识地摸过来,似乎是摸到了凤奴床褥的温度,于是,坦然地放下心来,沉沉昏睡了过去。
……
没什么肉的脸显得命短福薄,估计是冻坏了连嘴唇都是苍白的。阿朱说凤奴建的是狗笼猫笼。凤奴在想他要是哪天建好了一个能塞下人的笼子,他可以勉为其难把阿朱关进去。
来之不易的空气逐渐熨帖地回到身阿朱体里,颊上不正常的红渐渐褪去。
她的头偏过来了点,安稳地枕着原本该属于凤奴的枕头边缘,以为是什么可靠之处,平缓了呼吸重新沉沉睡去。
算了,她总是要死在这里的,那就再等会儿吧。
或许看她自己走向死亡,献祭魂魄供恶鬼食用会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