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贝卡迅速后撤到安全距离。她将夺回的枪身丢在一旁,以最快的速度拔出腰间的手枪,激发了激光瞄准仪。
一道纤细的红色光束刺破黑暗。但是她有点犹豫。在这狭窄的金属管道内开火,流弹可能会伤到她自己。
只是耽误了几秒而已。她最终下定决心,手指搭上扳机,稳住呼吸,转动上半身,用激光束在黑暗中快速横向扫描。
那道红色的光点从管道的一侧平滑地移动到了另一侧内壁上,光点与枪口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变化。
链接沉寂下来。
它走了。
下次再见,她要杀了它。
*
她没有直接去往测试室,而是在黑暗中错综复杂的管线中穿行,最终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会所。
她进入了那个小小的、长方形的空间。这里是一个极其隐蔽、由拾荒来的废弃物搭建起来的小巢,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织物和灰尘的味道。
她凭借记忆一阵胡乱翻找,终于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备用的小灯,微弱的白光亮起,照亮这个灰扑扑的空间。几条脏污的旧毯子和一件工装外套堆在一起,一个半开的金属储物箱,周边堆放着几个被拆毁的电子设备,墙壁上还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涂鸦。
她从柜子里抽出一快金属板。借着灯光,她看清了自己脸上的伤。
一道从颧骨延伸到下颌的撕裂伤,利爪将她的皮肤和肌肉组织一同豁开。
她放下背包,坐在地上,拿出医疗用品。她沾湿一块纱布,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和灰尘。而后她撕开一包医用粘合剂,将凝胶涂抹在伤口上,再用手指隔着包装袋将翻开的皮肉按压回一起。
稍事休息,她覆上敷料,顺便也替换了额头的纱布。处理完毕,她脸色苍白,额头渗出薄汗。丽贝卡翻动手腕,将那块当做镜子的金属板“咣”一声砸在储物柜上,而后就势躺在金属地面上。
她就这么躺着,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说。
过了一会,她缓缓抬起手。她先碰了碰额角。她的手指接着向下,来到脸颊那道还刺痛着、让她感到头昏的撕裂伤。她用指腹感受着那道凸起的棱线。而后她的手垂下,摸向自己的右臂。被酸液腐蚀过的地方皮肤下陷,像一块缝在她身上的异物。
最后,手移动到了她的胸口,覆盖在心脏的位置。
那里没有伤口,却比任何地方都更痛。
安自尽的画面在脑海中与这片灰败疯狂的星球重叠。每一次的死里逃生都只是将最终的绝望向后推迟了一点。食物会耗尽,体力会耗尽,而外面,有那只永远窥视着她的铁灰色影子和她们之间无法摆脱的扭曲纠缠,还有其外无穷无尽的怪物和同样不可靠的人类。
新旧伤的痛楚变得遥远。她被从身体深处涌出的疲惫和绝望控制。
她想起了母星,想到了那影像里遥远的、蔚蓝的伟大的星球。
她知道,阿克隆是泽塔网状系统中围绕气态巨行星卡尔帕莫斯运行的一颗卫星,与地球的直线距离是三十九光年。一个的物理学概念。这意味着她曾在无数个夜晚凝望全息影像,那份对从未踏足的故土所生发出的、混杂着好奇与眷恋的情感即使以光速飞去也需要整整三十九年,才能抵达它的目的地。
什么穿梭机,什么载具,她永远也达到不了地球。
她被遗弃在了这个宇宙里一个被彻底遗忘的角落,独自一人。
放弃吧。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出来。
放弃吧,丽贝卡。
只要一下,一切就都结束了。不会再有痛苦,不会再有恐惧,不会再有这无边无际的孤独。她可以立刻解脱,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或许还能再见到妈妈。
这真是一种可怕的、甜蜜的诱惑。
她颤抖着,拔出手枪,慢慢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可是她按不下去。
一滴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第二滴,第三滴。压抑的啜泣声从她的喉咙深处溢出,让那只握着枪的手臂开始颤抖。
她将手枪重新塞回腰间。然后,她拉开背包,将凯西,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蜷缩着身体,卧在地上。
压抑太久的悲恸再次冲破防线,化作一阵令人心碎的哭声。
“……”
妈妈,你在哪里。妈妈,我不想变成怪物我也不想去死。妈妈,我想再见见你。
妈妈。
救救我吧。
……
不知过了多久,丽贝卡才止住了眼泪。她用手背随意地抹去脸上泪痕,然后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地、重新支起上半身。
她面无表情。
她一手将凯西的身体攥得更紧,另一只手抬起手枪。清脆的“咔哒”声,她退出快空了的弹匣,从战术背心另取出压满子弹的推入握把,手抵管道内壁,一推枪身完成上膛。步枪缺了护手,在她找到可用零件之前,她需要vp78。
确认完毕后,她将弹匣重新推入握把,再次发出清脆的复位声。然后,她把枪收好。
刚才的宣泄似乎剥离了她作为孩子的最后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