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岂能让他如愿!”方里萝大手一挥,“我一纸诉状告到官府,可那官老爷和他是一丘之貉,二话没说就把我驳了回去。”
方里萝把自己气得满脸通红,一拳锤在地上:“从那之后,我上午坐在府衙门前骂,下午坐在那贱人门前骂。我骂!我骂!我天天骂!我气死他们那些小人!都别活了!”
由于她的情绪太过激动,一个个拳头砸下来,地上尘土飞扬,成功地把她自己呛得直咳嗽。
岭南水域里鸦雀无声,在方里萝看不见的地方,十三娘娘早已目瞪口呆。
“你冷静点……”十三娘娘说道。
方里萝咆哮着:“怎么冷静!他欺人太甚,我定要讨个公道!幸好那宰相之女幡然醒悟,主动为我出面作证,最后我们终于赢了,我拿到钱,带着她跑了。那贱人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前途尽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里萝仰天猖狂大笑,眼泪狂飙,脖子酸痛,笑声却戛然而止。
“……”十三娘娘认为她多半是疯了。看在她说得真情实意的份儿上,十三娘娘履行了约定,不知从哪儿将烧鱼一番的玄鸟杖扔了下来。
“一根破木杖,给你就是了。”
可方里萝并未去拿,依旧跪趴在地上,头深深地垂下去,像被人扭断了脖子,失去了支撑力似的。
很快,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砸,瞬间堙灭在泥土地里。
方里萝满脸涨红,双眼布满血丝,竭尽全力抑制粗重的呼吸,可经脉涨痛,五脏六腑被挤压得无处可逃,铿锵有力的心跳声震动耳膜。
她的心中竟生出一种毁天灭地的冲动。所有人,所有事,最后她也会把自己撕裂,不是干脆利落地用剑捅穿自己,而是像野兽那样用利爪撕扯血肉,享受原始持久且病态的痛苦。
这种感觉,方里萝再熟悉不过。
这五年来,她不允许自己太过生气,也不允许自己太过开心。她压抑着心底所有的情绪,为了就是不让暴气再次现身。
可时隔五年,暴气再次发作了。
十三娘娘注意到她的异样,满不在乎地问道:“至于那么生气吗?”
方里萝收起三霜剑,握紧双拳,大拇指的指甲深深地扎入食指,逼出了两道血印。她用力摇了摇头,好让自己清醒些。
虽然她现在无法控制暴气,但她已经可以留存一些薄弱的意识。虽然薄弱,但足够她思考说话了。
“我没事。”方里萝整个人像是被浸在了水里,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十三娘娘没有心思细究方里萝的一言一行,好心提醒道:“我只说会把法杖给你,可没说要送你离开岭南水域,你要自己想办法出去了。”
方里萝吞咽下一口气,声音虚弱:“还请仙长……告诉我……出去的方法。”
“仙长?”
十三娘娘再也没有说话,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岭南水域里一片祥和。风和日丽,草木疯长,鸟儿高歌,机灵敏捷的小动物穿梭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唯独方里萝狼狈地跪趴在地上。
她努力向前爬,伸出颤颤巍巍的右臂,手掌用力伸开到最大,把烧鱼一番的法杖捞了过来。
要拿的东西拿到了,她该走了。
不,是她必须要走。
幸好她手里有法杖支撑,方里萝这才能借力站起身来,用了十二万分的力气和精神,努力压制着体内那股迫切地想要冲破禁锢的力量。
她身形不定,眼神飘忽,眼前的世界就像夏日烈阳下的麦田,白色的水波状气流在金黄的麦穗上方晃晃悠悠。
方里萝垂下头,自嘲般笑了笑。
她只是编了个故事,没想到把自己说生气了,活生生地逼出了暴气。若是师父和师叔知道了,一定会嘲笑她吧。
方里萝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鼻腔里又疼又干,喉咙品尝到熟悉的铁锈味儿。恍惚间,她看见了师父和师叔站在小雁山的银杏林里,一起教导她控制暴气的场景。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师叔。”方里萝再也控制不住,泪如泉涌。
“五年过去了,我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泪水模糊了双眼。下一瞬,她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方里萝做了一个梦。
准确地说,是想起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