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昨天连忆白还说,想和她先分开来着。
想着梦境中的场景,她一只手揉了揉眉心,拉窗帘的手突然顿住,恍然大悟,给凉煦烟,或者现在叫徐暖,发了条微信消息:“不用再查阿忆的转世原因了。”
金途又叹了口气,半个小时也没有收到徐暖的回复消息,大概率又去谈恋爱了,没空回她吧。
林林总总,心酸异常,又重新拉上窗帘,躺了回去,她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几天。
晚上喝粥吧,酒糟鱼配粥,也许等酒糟鱼吃完了,她就回来了。
从前,连忆白在自己的神性和人性之间纠结,在爱苍生和爱她之间纠结。后来,连忆白主动走下了神坛,却又在自尊和爱她之间纠结。
金途能读懂连忆白的纠结,也愿意尊重她的纠结。
连忆白坐在高铁靠窗的位置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窗外的游魂还生无可恋,和她四目相对的游魂还有被吓了一跳的。
这次是她一个人,路过那些不知名的树,不知名的山。她在脑海里浮想联翩,想过让阿途以后沉迷床榻,想过让阿途只能看着她的一千种下作手段,可她不能。
爱她,是因为她很好。还不能爱她,也是因为她很好。
连忆白在把行李箱放进班车的行李仓时,才开始想自己应该怎么和父母铺垫。
田里种三季稻的人家,早就抛完了秧,田埂旁的新坟又添了不知道多少座。
“一一!”母亲的脸上露出熟悉的笑容,父亲拿着烟的手也放下了。
连忆白应了一声,喊过两人以后,她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许是毕业后的经济独立让她彻底精神独立。
小牛凑上来蹭蹭她的鞋,一屁股坐在了她的鞋面上,傻狗无忧无虑。母亲在厨房洗水果,父亲吸了一大口烟,满是黄渍的指节有些捏不住烟嘴,拿下放在了身侧,呆呆地望着远方,她在今天突然看清了这么多年来父亲身上外强中干的虚张声势。
母亲在电话里说,他得了严重类风湿关节炎,木匠干不了了,病因可能是长期吸烟和接触粉尘。
“别抽了。”连忆白终于开口,拿脚背踢了这黑色煤气罐一脚,让它坐旁边去。
“也抽不了几年了。”又猛吸了一口,烟味很呛人。
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讨厌,母亲仿佛是他在外的勋章和居家的保姆,他的父亲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的妻子,从来没有尊重过自己身边人的想法。
看着从厨房端水果出来的母亲,连忆白叹了一口气,空气继续沉默,这是母亲心甘情愿又乐在其中的选择。很莫名其妙的奉献和伟大,母亲比小牛还傻。
“到家了吗?我喝了粥配酒糟鱼。你下次可以再多放一些豆豉。”金途没有说想她。
“到家了,小牛比上次还要胖。”她也没有说想她。
母亲坐在了父亲旁边,在她把手机息屏后,才开口:“小苏的微信,你加一下吧。”
父亲的烟已经抽到了烟屁股,随着他吸气呼气的动作,烟头明明暗暗,白烟在空气中四散。
实在是有些呛人。她起身,不说话,倚着门槛站在门口。
“小苏也是正经大学毕业的,工作稳定,家里条件也不错。”父亲沉不住气,终于开口。
连忆白语气平淡:“所以呢?”
父亲的胸膛随呼吸剧烈起伏,如果是早几年,想必早就破口大骂,衣架应该也拿在手里了,只是如今日渐苍老,又失去了木匠的工作,两人间攻守易势。
夜里,躺在这个曾经困住了她二十几年的房间里,释怀地笑了。这里好像困不住她了,哪怕狭小的空间内,四面是墙,她也不会再是放在储物间里的一个任人摆布的物件。
天光刚亮,压水机里活塞和水的拉扯声,混杂着铁制手柄的碰撞声,把她叫醒。
“徐暖约我明日出去玩,我不太想去。但她说张秀清和宋雨也在。听起来,我应该作为她的娘家人给她一个面子。”是凌晨发的消息。
没过几分钟,金途又发来了一条:“你觉得我明天穿哪一身比较给她们面子呢?”
“穿那件丝滑的深蓝色衬衫,把上面两颗扣子解开,配那条白色裙子。”连忆白发送完这条消息关上了手机。
洗漱完,从二楼客厅的窗户往外看,才注意到村子里这几年似乎越来越枯败了,上次和阿途回来时,还不是这样的。
她曾经独自度过了无数个这样平常的清晨,读初中时,在寒冬中五点起床去求学的路上,她都没有觉得如此难熬过。
不知道阿途有没有起床,不知道阿途会不会采纳我给的建议,更不知道阿途在独自待了两天以后,会不会发现其实没有了自己,她也过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