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熙帝开口,没有称呼姜璃为“睿安王妃”或“弟妇”,直接叫“表妹”。当日他答应姜太后纳姜璃,也是称她为“表妹”,像是一个排除她为人妇过往的暗示。
姜璃纤手一抖,茶水溢出茶杯。她的动作顿住,轻轻放下茶杯,斟酌了片刻道:“表哥知小妹因何而来……未曾想到,小妹区区蒲柳之姿,竟得表哥如此青睐。”
朝熙帝淡道:“自始至终,皆是你等所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却又临阵反悔,倒令朕枉发了善心。”
“表哥,姑母痛惜小妹,小妹感激不尽,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但入宫为后妃非我所愿,没及时表明心迹,皆我之过,请表哥原谅我遭逢惊变,一时疏忽……”
“君无戏言。皇命已下,岂可朝令夕改?”朝熙帝呷茶,语气陡轻,“还是你能承担抗旨不遵的后果?”
——这狗皇帝已经完全忘了当时他答应纳她为后妃的但书是“若表妹愿意”。
什么皇命,什么圣旨,姜璃是半个字都没看到过!
之前隐晦地拿姜太后和姜家压她,如今直接拿抗旨不遵这等掉脑袋的罪名恐吓她。层层加码,步步逼近。
姜璃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朝熙帝,脸色煞白,摇摇欲坠,消瘦单薄的身子仿佛随时会坠地破碎。
“皇上,看在阿渲为您而死的份上……”
“朕为人主,臣下舍身护驾本是应有之义,朕论功行赏,非交换条件。答应纳你,原就是看在睿安的份上保你今后,以全兄弟情分。”
说到这个份上,也算图穷匕见。能将强占弟妇的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厚颜无耻,不愧是节操下限无穷尽的皇帝!
姜璃笑了,很像怒极反笑,挺直腰背道:“本宫早已嫁入皇室,为陆家妇。此生生为陆家人,死为陆家鬼,与姜家无关。本宫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无能顾及他人。皇上强纳弟妇,一意孤行,本宫为保清名,唯死而已!”
朝熙帝沉声道:“大胆!”
姜璃直挺挺跪下,口中说出绝然的话,已经置生死于道外,双目含泪,面如死灰,俨然已经失去活下去的意志。
曾经她在睿安王的疼宠下,是何等的鲜活飞扬,妩媚明艳得令人移不开眼……
朝熙帝不怀疑她求死的决心。睿安王出殡时,她便有以身相殉的冲动之举。他以为她冷静下来,知晓他要她的决心,审时度势后会作出正确的选择。她却不顾家族死活,执意拒绝,甚至不惜以死明志。
她拒绝的理由还不是世俗的伦理规矩,仅仅是因为她愿意。若非睿安王待她情深义重,换了别的男人,以她的聪明,她不会拒绝成为后妃,以此牟利。这是世家对女子的教养。姜璃更是姜家照着皇后的标准培养出来的。
换成后宫任何一个世家出身的女人,都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抛弃家族。
姜璃为睿安王破了世家束缚的藩篱,随心而为。睿安王以全心全意待之,姜璃以全心全意为报。
有一瞬间,朝熙帝竟觉得意兴阑珊,但随后涌起的却是更强烈的……
“罢。”
帝皇再次拂袖而去。
当晚,朝熙帝再次做梦。
仿若璧人的少年与少女在假石林中追逐嬉戏,清脆欢快的笑声空灵动听,衣带翻飞,鲜亮的颜色如一个绚丽多姿的梦。他们眼中只有彼此,肆无忌惮地亲吻,交缠,恨不得将对方嵌入自己的血肉里。他们在激烈的情潮中忘乎所以,渐渐地,少年的身形拔高,变成青年的模样,他的手探入少女衣间,唇齿咬在少女的颈间……
朝熙帝猛然惊醒,粗喘着坐起,一股说不清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开。
莫连真隔着帘子轻声问:“皇上,是否传宫女伺候?”
朝熙帝放话要为睿安王守丧两月,召幸有名有姓的妃嫔是自打嘴巴,宠幸个把宫女倒是无碍,绝无人敢说三道四。卑不动尊,本来朝熙帝为弟弟守丧就是莫大的恩典。
朝熙帝不语。
他自知问题症结所在。若宠幸一两个女人能解决,他不会宕延至今,几成心魔。
莫连真没听到吩咐,不禁在心里咂舌。在女色上,朝熙帝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他日日跟着伺候,哪怕皇上的心思极隐晦,这几年多少看出对那位的心思。也只有那位,能将生杀予夺的帝皇逼到这个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