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后道:“皇帝答应过哀家,会照顾好睿安的后事。”
朝熙帝淡淡道:“追封的圣旨颁下前,母后并无异议。”睿安王对姜太后意义重大,在追封一事上,他少有地征询了姜太后的意见。
姜太后缓声道:“本朝高祖时,遵的是父子相继,兄弟终及的部族规矩……”
大邺开国至今不过百年,传到朝熙帝是第四代。开国皇帝为太祖,追封了生父为高祖。高祖皇帝是鲜卑贵族与汉族女奴之子,同母幼弟早逝后,按照族里的规矩,纳了弟弟的妻妾为妾室。太祖皇帝幼时还颇得这些前叔母后庶母照拂,登基后封了她们为太妃,最高位的一个还是皇贵太妃,仅次于太后。
大邺皇族身上至今仍流着胡族的血统。只是随着皇朝发展,汉化加深,皇室再未有此等礼官口中“罔顾人伦”之举。当然,这百年来,陆氏皇族的后宫也没少出腌臜事。先帝晚期的乱象便由此而起。不然,先帝不会壮年崩逝,由得朝熙帝青年登基。
姜太后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几乎是明示了。睿安亲王生前仅有一位妻子,睿安王妃姜璃是他唯一的遗孀。姜太后希望朝熙帝将姜璃收入后宫。
朝熙帝停下拨弄茶沫的动作,茶盖与杯盏合上轻微的碰撞声在静谧的殿中略显突兀。
回忆的画面清晰又朦胧——
三年前临近选秀,怀抱一束灿烂绽放的芍药,清艳逼人,天姿国色的少女盈盈站在他面前,略带羞涩又难掩好奇地看着他,与他的目光碰上后,不仅不害怕,还清凌凌地朝他一笑……
当年的姜太后道:“皇帝,你看你这表妹如何?”
他道:“表妹殊色,堪与皇弟相配。”
……
当日的情景与如今,何其相似?
姜家,仍未放弃让姜氏女入他的后宫。
三年前,朝熙帝不愿应,将姜氏女许给了他的同胞皇弟。三年后,还是同一个姜氏女,却是寡妇之身,白璧微瑕。
若朝熙帝拒绝,理由正当充分。毕竟纳了这个弟妇,无疑会影响他作为帝皇的身后清名,史书上必有一笔“兄纳弟妻”的记载。便是看在睿安之死的份上,对姜太后稍微让步,可让其他未婚的姜氏女入宫。如此,于朝熙帝的名声无碍。
朝熙帝静默片刻,眸色深沉。
姜太后见他久久不语,尝试动之以情:“琰儿,我知你为难。但我只此一女,她才十九岁,我委实舍不得她余生蹉跎……”
朝熙帝最终松口:“若表妹愿意……”
“我不愿意!”沙哑的女声虚弱又斩钉截铁。
前殿与后殿相隔的珠帘晃动,穿着一身素白寝衣的清丽女子脸色苍白,蹙起的眉尖楚楚可怜,唯独一双眼睛清澈无畏,亮如星辰,燃烧着羞愤的火光,使得她像明珠一般璀璨热烈。
三年前,朝熙帝说了那句话后,少女看着他的眸色从羞涩变成羞愤,那束灿烂绽放的芍药掉在地上,零落成泥碾作尘。
她生气了,毫不犹豫转身而去,仅扔下一句:“谁稀罕!”
骄纵任性,恣意妄为。
而今,少女已是他人妇,被夫君如珠似宝的疼了三年,骄纵任性不下当年,因为他与姜太后的无声注视,眼里羞愤的火光渐渐变成眼泪,滑落在皎洁又清减了许多的脸颊上,犟着颤着嗓音再次重复:“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