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存在地底深处的两个“凶煞”,将在重重叠叠的封印咒法之下,在千秋万代的鄙弃唾骂声中……永世不得超生。
温蓁立在渐渐停歇的雨幕中,望着那口正被众人合力推动、去往它最终归宿的厚重石椁,心头百感交集,复杂难言。
金光瑶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或许都未曾想明白。
为何温蓁自初相见起,便对他怀抱那股刻骨而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厌恶?
那眼神里甚至连一丝对权势的觊觎或嫉妒都没有。
只有最冰冷的、不假思索的……杀意!
她是那个唯一一个,从最开端便对他亮出冰冷獠牙、且屡屡挣脱他杀局的人!
然而,金光瑶从非内耗之人。
对他而言,厌恶者,杀掉便是。
他从不执着于探究“为何被厌”——温蓁?不过是无数憎恨他、又杀不掉他的芸芸众生之一罢了。这些年,那些厌恶他、阻挡他、轻视他的人……不都被他一个个地、稳稳地清理干净了吗?
只有这一个……只有这个叫温蓁的女子……
是个例外。
蓝曦臣一直像个无形的护盾,无声地将她庇护在羽翼之下。从不夜天城的冲天火光将她吞噬,到她被千夫所指、投入兰陵金氏那阴冷刺骨的地牢起……他一直都知晓温蓁与金光瑶之间那股冰冷刺骨的暗流。
他当然清楚金光瑶那深入骨髓的厌恶:厌恶温蓁初见他时便洞穿一切、仿佛将他精心修饰的过往污点掀开来晾晒的锐利目光;厌恶她不受拘束、恣意快活的脾性,仿佛在嘲讽他所背负的重重枷锁;厌恶她明明拥有着他不曾拥有的、源源不断的善意支持,却仍一副率性而为、不甚满足的模样。
那些年,他们在他面前维系着摇摇欲坠的体面,粉饰太平。然而在他目光无法抵达的角落,那看不见的硝烟从未停息。尖锐的机锋、冰冷的恶意,如同毒藤般无声缠绕、滋长。
只是,终究再无人真正跨过那一步,亲手点燃战火。
如今,金光瑶终于死了,尸骨将被碾碎、深埋、永镇。
这结局,仿佛应了他那句“报应不爽”。
然而尘埃落定,喧嚣散去,温蓁倚在冰冷的门槛上,心头弥漫开的,并非预想中快意恩仇的畅快。
更像是一种挥之不去的空茫,一种被激烈过后的死寂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庙内残余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温蓁看见金凌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外围,一双失焦的眼睛怔怔地凝视着那口被层层符箓缠绕的沉重石椁。少年的肩膀微微耸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余下无声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水,蜿蜒而下。
温蓁心口一紧,正要上前将他从那令人窒息的悲伤中暂时拉出来——
“哼!”一声带着高高在上教训口吻的冷哼自身侧响起,“金小公子,这是作甚?为金光瑶这等悖逆人伦、犯下滔天罪行的逆贼……落泪?”
开口的正是姚宗主。此刻他拈着胡须,用那种自认为语重心长、实则刻薄至极的眼光俯视着金凌,仿佛对方是个需要他点醒的愚钝稚子。
金凌如同未曾听闻,凝固的泪水依旧无声流淌。
姚宗主见金凌毫无反应,更显不耐,声音拔高几分,语气愈发苛责:“收起这无用的眼泪!你那叔父……不,金光瑶,他根本配不上任何人的一滴眼泪!小小年纪便这般……妇人之仁!不识好歹!须知正邪黑白,不可混淆……”
这喋喋不休、充满优越感的“谆谆教诲”,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针,扎在温蓁紧绷的神经上。她猛地回头,眉宇间压不住的厌烦与冰冷:“姚宗主,”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能冻结空气的寒意,“旁人伤痛欲绝,连点一滴泪都要受您教训吗?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些!”
金凌猛地抬起头!
少年那双盈满泪水、本被巨大悲怆冲击得茫然的眼眸,瞬间被这接二连三的戳刺点燃!姚宗主那副高高在上、俨然将他视为可随意训斥对象的姿态,像一桶滚油泼进了心底压抑已久的委屈、愤怒与无处宣泄的痛楚!那积郁的火山骤然爆发,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焚毁!
“我就是想哭!怎么了——?!!!” 金凌如同受伤的小兽,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吼,脸上泪水狼藉,眼中却迸射出锐利如刀的愤怒与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