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子真看着父亲气急败坏的样子,非但没被吓住,反而流露出真挚的担忧:“爹,您别动气。您灵力也没恢复,千万别贸然御剑啊!小心伤着!您还是快进舱歇着吧,江风凉!”
温蓁看着欧阳父子这一出“猫捉老鼠”般的互动,忍不住抿唇低笑:“你们父子俩……平日里在家也是这般相处的?”
欧阳子真耸耸肩,脸上的神情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少年老成:“其实……平日里在家,我与我爹也说不上几句话的。”
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船头那边忽然起了骚动!
只见魏无羡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像被骤然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向着冰冷的船板软倒下去!显然,连续逃亡加上心神剧震,这位刚刚归来的夷陵老祖也已到了极限。
几个离得近的少年惊叫一声,下意识想冲上去搀扶,全然不顾他满身的血污尘埃。然而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蓝忘机已如一道惊鸿,瞬间掠至近旁!他微微俯身,修长有力的手臂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一手稳稳揽住魏无羡的肩膀,一手顺势穿过膝弯,毫不费力地便将人整个打横抱起!
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与呵护。蓝忘机身姿笔挺,怀抱虽轻盈却坚定如山,径直走向船舱唯一那扇小门,将其抱了进去。少年们愣了一瞬,随即呼啦啦跟了进去,留下甲板上清冷的月光和并肩蹲在那里的温蓁与温宁。
一场风波暂歇,江面重归寂静。温蓁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和水腥气的夜风,背靠着冰冷的木制船舷滑坐下来。心口莫名空落落地发慌。
蓝曦臣一登上金麟台便杳无音讯。出发前说好会传讯保平安,却连只言片语也无。理智告诉她,以其身份和修为,当无大碍。可那份悬而不决的担忧,如同潮湿的藤蔓,悄然爬满了心尖,闷得人喘不过气。
“温姑娘?”温宁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她,从很近又似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温蓁这才惊觉,温宁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她身侧蹲下。月光吝啬地勾勒着他青白的面容,显得愈发透明易碎。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又靠得更近了一些,才低声道:“温姑娘……好久不见了。”
温蓁将头埋在膝盖里,闷闷地笑了一声。再抬头时,眼底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与感慨:“十多年了……小叔叔,你……近来可好?”
温宁青白的脸上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表情波动,他点了点头,声音低哑:“阿姐……告诉我了。你是……堂兄的女儿,是珍珍。”
温蓁默然片刻,目光投向漆黑翻滚的江水,声音轻得像叹息:“是啊,我也没想到,我这个‘温’当真是岐山温氏的‘温’。”
温宁沉默了很久,久到让人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终于艰涩地开口:“……这样……也好。”他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余一句叹息般的庆幸,“好在……你没在那里长大……不然……”
后面未尽的话语沉甸甸地坠在两人之间。温蓁自然明白那未曾诉诸于口的黑暗——岐山温氏覆灭前夕的血腥与疯狂。她心头涌起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后怕的庆幸——庆幸自己被虞夫人收养,成为云梦江氏光明正大的亲传弟子,不必背负沉重的烙印。然而这庆幸背后,是更深重的酸楚——那些“名门正派”的光环之下,是被斩断的根脉,是她从未谋面、甚至无法知晓其容貌、只能靠温情怀念拼凑出轮廓的双亲之爱。
“人嘛……”温蓁像是在回答温宁,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扯出一个略带疲惫的笑容,“跌跌撞撞,总能找到路活下去。留在岐山……也未必就活不下去。”
只是那活法,想必是浸满了血泪与绝望的荆棘之路,与她如今拥有的明媚是云泥之别。
温宁对此不置可否。他沉默了更久,似乎在谨慎思考,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那个孩子……阿苑……你觉得……是他吗?”
温蓁立刻明白他所指何人,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是思追。”
“那……公子他……知道真相吗?”温宁追问道。
温蓁再次摇头:“他不知情。”
温宁闻言,青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固执的神色,斩钉截铁地道:“那我……也绝不会说。”
“轰——!”
少年的喧哗如同压抑不住的沸水,猛然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