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虞溪忍不住笑出声,打破了片刻凝滞,“要是照你这般喝法,那我岂不是要活成个千年的精怪?”
林沐摇头,唇角微扬:“长寿与否,终究靠的是自身的根基造化。养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他话锋一转,视线重新锁定温蓁,“不过……对蓝夫人此刻的情况而言,这锦上添花,却尤为关键。”
温蓁端杯的手悬在半空,心头疑窦顿生:“你们……” 话未出口,院墙外突兀地响起一串略显匆忙的脚步声。
三个人的交谈戛然而止。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消失在寂静里。
温蓁放下杯盏,澄澈的水面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林沐与虞溪的目光瞬间交汇,无声地交换着什么。
“哪有什么瞒不瞒的。”林沐状若无事地将茶杯更推进些,“夫人先前数月……应该也甚少饮酒吧?”
温蓁摇了摇头:“蓝氏家训禁酒,他又是极自律之人。我自己……也并非贪杯之徒。只是……”她眼前浮现出昔年夜幕下与某个白衣少年对饮的场景,声音低了下去,“与大师兄喝过一次。”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林沐闻言,紧绷的肩膀不易察觉地放松下来,竟连着说了两遍,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
目送二人下山的身影渐行渐远,终隐没在曲折山径之后,温蓁独立于山门前的寒风中,久久未动。晨光熹微,带着初冬料峭的寒意。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她心头那层模糊的、关于他们为何如此执着劝诫她慎言退婚的隔膜,忽然被这冷风刺穿——洞若观火。
寒室内的空气冰冷滞重,一如主人疏离的态度。
一连两日,蓝曦臣未曾踏入寒室一步。桌上沏好的清茶,从温热渐至冰凉,凝结了一层薄薄的茶沫。
温蓁知道,这次,他是真的动怒了。
她曾在心中预演过无数次道歉的言语,甚至揣摩过如何撒娇耍赖混过去。可那些如同利刃般掷出的话——“作罢”、“再无瓜葛”——早已凿穿地面,凝结成无法弥合的裂痕。收回?谈何容易。
第三日清晨,她正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榻上微乱的衣物,屏风之外,忽然传来极其轻微、却无比熟悉的脚步声——并非蓝曦臣的沉稳从容,而是另一种清冷到极致的韵律。
她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快步拉开门。
门外,蓝忘机负手静立,白衣胜雪,面容清寂如同终年不化的寒山。
“含光君?”温蓁迅速侧身,“请进。”
蓝忘机极守礼数,平日若兄长不在,断不会踏入只有嫂嫂独处的寒室。此刻,他却仅微一点头,径直跨过门槛走了进来。那份无形的规矩壁垒,在某种更迫切的关切面前,悄然隐退了。
温蓁合上门扉,仔细听清门外再无动静。蓝忘机冷泉般的声音随即响起,压低却字字清晰:“长嫂,魏婴已安置在蔷薇小筑。”
温蓁心头猛地一缩:“可有人看见?”
“从后山岩壁秘径绕行,直入院内,无人察觉。”蓝忘机顿了顿,目光微沉,“兄长何在?”
“在兰室。叔父病势反复,他衣不解带守在那里。”温蓁不假思索便得出答案。她略作沉吟,“还得辛苦含光君代为照看大师兄片刻,我这就去请泽芜君……”
蓝忘机颔首示意明了,转身离去时,宽大的云纹袖袍划出流风回雪的弧线,不染纤尘,一如来时。
温蓁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冰凉入肺,激得她打了个寒噤。她理了理被微风吹乱的鬓发,仔细抚平衣襟上的每一道褶皱,像是在给自己披上一件无形的铠甲,这才向兰室走去。
长长的回廊寂寂无声,几只不知寒的雀鸟蹦跳着啄食地上遗留的松子,惊觉人来,扑棱棱化作几道灰影,投向苍茫天穹。喁喁私语般的鸟鸣也骤然中断。
兰室内,药香苦涩,弥漫不散。
蓝启仁卧于榻上,双目紧闭,呼吸绵长而微弱,陷于深沉的昏迷。蓝曦臣端坐于书案前,墨笔在素纸上游走,沙沙作响,案头堆积的公文小山般触目。听见脚步声,他眼睫未掀,只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笔锋,又继续落下。
“小声些。”他头也未抬,声音如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壁,平静无波,“叔父需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