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呢喃,那双总是怯懦躲闪的眼眸深处,此刻却蕴着冰封的湖水:“你……当真不能直接告诉我么?”
温蓁迎上他的目光,有一瞬的无奈:“我何尝不想?”她轻轻摇头,“但我不能。况且……你本就心思玲珑剔透。这背后的千丝万缕,你能抽丝剥茧查个分明,我……却无此能为。”
这话,唤起了尘封的旧忆。十数载光阴流转,回到聂明玦初亡,灵堂肃杀之时。温蓁随蓝曦臣步入那片惨白的哀恸,径直走向了角落里失魂落魄的聂怀桑。她看得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无能的少年,内心被复仇的野火炙烤。无需迂回试探,她单刀直入提出了合作。一个执念于让逝者归来,一个执念于为亡兄雪恨,两人的目标诡异地在某个点上碰撞,一拍即合。彼时,是温蓁点出了那个蛰伏于金麟台阴影中的名字——莫玄羽。
实则,纵使没有她那一横插的助力,聂怀桑也早已布下暗棋,莫玄羽的献舍本就是他棋盘上早已预定的一步。终究是温蓁太过心急了。
合作中,温蓁是那个在黑暗中递出灵光乍现的人,聂怀桑则是能将灵光淬炼成刀、无声刺入黑暗的执行者。算得上默契。
此刻的聂怀桑,异常平静。越是临近残酷的真相核心,他周身那股惶惑之气反而沉淀下来,唯余冰凉的清醒。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干涩的自嘲:“最初……最初我将所有相干不相干的人都揣度了一遍……唯独……从未想过会是他!”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的绣纹,“我是那样……信他啊……”
温蓁目光掠过人群中心那悲恸欲绝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人不可貌相,这话,天生就该刻在他脸上。聂宗主,想拨开迷雾见到那‘真相’,接下来可要牢牢……跟紧您的‘三哥’。”
“我知道。”聂怀桑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她,“那你呢?”
温蓁脸上瞬间绽开一个近乎狡黠的轻松笑容,理所当然道:“我自然是……跟着我家泽芜君了。”
聂怀桑低低“嗯”了一声,抬手扶额,脚步踉跄了一下,那种熟悉的、被无边惊恐摄住的茫然再次覆上他的脸庞。他跌跌撞撞地走回人群,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备受惊吓、六神无主的“一问三不知”聂宗主。他瞪大眼睛,颤抖地指着魏无羡的方向:“三哥?你……你刚才叫他什么?他……他不就是莫玄羽吗?”
金光瑶手持“恨生”,剑尖直指魏无羡,声音带着悲愤与焦急,响彻全场:“怀桑,阿凌,都到这边来!诸位仙友千万当心,他已经拔剑了。是他随身佩剑,他就是夷陵老祖魏无羡!”
温蓁恰好走近江澄这边,闻言诧异地看向魏无羡:“你的剑……真拔出来了?”
魏无羡一副“这下彻底完了”的表情,无奈地将手中的“随便”往前晃了晃,语气近乎认命:“如你所见。”
金凌脸色煞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冲江澄喊道:“等等!小叔等等!舅舅!”他急切地转向江澄,“舅舅!当初在大梵山!你不是用紫电抽过他吗?他魂魄没被抽出来啊!他肯定没被夺舍!不一定是魏无羡吧?!蓁姨你也看到的!是不是?!”
江澄的脸色已是黑云压城,手死死按在腰间剑柄上,指节发白,眼神变幻不定,似乎在激烈地权衡着。他倏地转头,利刃般的目光狠狠扎在温蓁身上,几乎要在她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金光瑶适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大梵山?不错……阿凌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日在山中召唤出温宁的……不正是这位‘莫公子’么?”
江澄捕捉到了温蓁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心虚和强作的镇定,怒火瞬间燎原。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温蓁!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温蓁被他盯得后背发凉,避开那灼人的视线,小声道:“……一开始。”
“好……好得很啊!”江澄气极反笑,那笑声里淬满了寒冰,“就把我江晚吟一个人,当傻子似的瞒着?瞒得严严实实?!”
是了!怪不得大梵山那夜,怪不得她言语间处处透着回护,他只当是两人旧识,原来如此!她竟从头到尾都知道!她却选择将他蒙在鼓里!
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血腥气。温蓁下意识地往身旁蓝曦臣高大沉稳的身后缩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我不是存心的……你一听见那个名字就……我真的怕……怕你……”
“蓝夫人!”人群中有人厉声质问,“既知夷陵老祖魏无羡现世,为何不上报仙督肃清祸患,反而替他遮掩隐瞒?究竟是何居心?!”
群情顿时激愤,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温蓁猛地抬眼,眼中冷意刺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嘈杂:“此事与你何干?上一个对此事指手画脚的人,尸骨都朽了十多年了!”
金凌见最后的侥幸也被打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一片灰败和受伤,他看向温蓁:“蓁姨……连你也……连你也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