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邮件发送者被屠杀,数千人死亡——一场大胆而协调一致的袭击在周一早上展开,可能已导致多达83个国家中约6,000名高产垃圾邮件发送者丧命。仅在F省B市,已有超过两百人死于非命。执法部门仍未从袭击的规模与高度的组织性中回过神来。袭击者留下的讯息都是同一句话:“所有垃圾邮件发送者都得死。”
自袭击发生后,互联网服务提供商报告垃圾邮件流量减少多达80%。
石北科坐在L市死囚区附近那间会客室里。他的妻子皎洁坐在桌子的另一侧,低着头。令石北科惊讶的是,这里并没有防弹玻璃隔开。他最后一次会面将是面对面的。两名狱警在门边看守着他们。
皎洁抬起头:“他们对你好吗?”
石北科苦笑了一下:“他们今晚就要杀了我。”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回应。
石北科只是摆了摆手:“没关系。在这种地方,正常的对话根本不适用。别觉得难过。”
她紧抿着嘴唇,神情紧绷,沉默了好几秒钟:“你害怕吗?” 石北科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北科。”
“很抱歉养老金和人寿保险都没了。我听说他们取消了。” “我只是无法相信这一切正在发生。”
“我也一样。”
她直视着他说:“再跟我说一遍。”
他看着她:“我没有杀任何人,皎洁。我确实犯了通奸罪,但我没有做过其他那些事。我永远不会伤害罗祥溪,或其他那些人。”
“新闻里说你很多可怕的事,没完没了。” “我听说了。”
“石齐在学校里也过得很艰难。”
他们都沉重地思索着这个问题。然后石北科示意她靠近一点:“见到你真的很好,皎洁。”他勉强笑了笑,“在我把你拖进这一切之后,你还愿意见我,我很感激。”
“我认识你一辈子了。我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让你走。”
当她开始哭泣的时候,他有些哽咽。他咽下紧绷的喉咙:“我知道我们并不是真的相爱。不是那种浪漫的爱。我们结婚只是因为孩子,那时候觉得那是对的选择。”
她哭得无声,双手掩面。
石北科继续说:“但我想,如果我当初能有机会在这些事发生之前爱上你,我想我会的。只是我从没得到那个机会。”
她只是默默地哭着。
“我爱我们的儿子,皎洁。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也希望石齐知道。我从不后悔有了他。我后悔的是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以及我为自己的决定责怪了所有人。”
她抬起头:“你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北科。我们俩都是。”
“有时候我觉得我现在还是,就像时间凝固了一样。”
她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石北科叹了口气:“把房子卖了。确保石齐能上大学。然后……再嫁吧。你值得幸福,皎洁。”
她哭得更厉害了。
一个狱警从门口喊道:“石北科,时间到了。”
石北科伸出一只手。他们在桌子上短暂地握了一下手。“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狱警把他拉走,石北科最后看到的,是皎洁含泪望着他,当他被推入死囚区那回声回荡的走廊深处。
石北科的手脚被皮质的扣带和束带牢牢固定着。他想,这是一种奇怪的制度,仿佛忽视了人们每天都在杀戮彼此,却并不加以掩饰的事实。事实上,如果他试图越狱,狱警会毫不犹豫地朝他开枪。
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石北科觉得颇为讽刺——他的身体状况比过去十年里的任何时候都要好。在单人囚禁中,为了不让自己发疯,他所能做的就是无尽地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在牢房24小时不断鸣响的荧光灯下,他的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唤起了他对年轻时代的回忆——那些更美好的日子。
石北科靠墙站在泥地,他可以看到隔着玻璃坐在旁边的目击者们。他望着他们,心中出奇地平静。对面是一张张愤怒或好奇的脸,有些人正在做笔记。
这就是死刑执行?被处决就是这种感觉。他对马俊的猜测显然错了。那封“葬礼讯息”并没有从坟墓彼岸唤来任何救援者。在平凡生活的日子里,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一天被处决。然而他确实走到了这一步。他几乎想笑出来。实在太荒唐了。
到底有没有那个什么维度?即使真有,石北科也被它打败了。他短暂的一生完全是一场浪费。唯一称得上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他儿子的出生——而这本来是他曾视作人生最糟糕的事。
他想到,这里大多数人可能真的相信他策划了谋杀省局刑警的阴谋。他并不怪他们这么想。换作是他,也会不假思索的接受这个论断。
就在这时,石北科注意到安美伦也在旁听席中。他心头陡然升起一阵怒火。这简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看到她那得意洋洋的小脸,嘴角还挂着一抹讥讽的笑意,就像个邪恶的小精灵。石北科用最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她。起初她仍保持着那种得意神情,但很快,笑意褪去,她终于转过了头。
在与行刑人员简短地交谈之后,典狱长俯下身来问他是否有遗言。石北科已经思考这句话好几个月了。
太久了。毕竟他不可能说服任何人。他最终决定选择坚毅、不动摇的态度。
他望向隐藏着受害人家属的那块单向镜玻璃:“我没有杀你们的亲人。我没杀任何人。但如果我是你们,我也会觉得我是凶手。希望真相有朝一日能大白——哪怕只是为了让我儿子知道,他的父亲不是一个杀人犯。”他顿了一下。“就这样吧,开始吧。”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他感到左胸被击中。
他的眼皮开始沉重,呼吸变得困难。他重新望向头顶的灯光。当视线的最后一点清晰消退时,他努力保持注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好好珍惜这人世最后一瞥。太晚了,他拼命想再看一眼。但一切陷入黑暗,接着是一片虚无。他坠入一个深不见底、广阔无边的空洞,就仿佛整个宇宙已然湮灭。
石北科警探于北京时间下午6:12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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