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妙清再睁眼,已是四天后了。
她不知道这四天怎么过的这么快,她好像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再回过神来,清虚子已经要把她绑了带去烧掉了。
她也一直坚信自己拿的是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的剧本——刚开始三天时她可能会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却始终不得其解,看起来似乎一切都要完蛋了,但就在众人以为走入了死胡同,已经末路穷途,纷纷开始绝望时,她会在最后的关键时候忽得天授,悟出天机,扶大厦于将倾!
一个很完美的救世主形象。
但现在怎么她这个救世主真的要被烧了。
救世主不能被烧啊!
这几天为什么一眨眼就过去了啊!
冷妙清额上沁出两滴冷汗:“诶等等,清道长,清宗主,清天尊,你先别着急,你别绑我,我跟你说烧我没用的,真的,真正的救世方法其实要问……”
清虚子最后向她行了个礼:“冷掌门无需害怕,虽会有些痛苦,但您牺牲后,我们自会铭记您的大恩大德于心。”
“我不要你铭记我的恩德啊,哥我没骗你,烧我真的不抵事,前两天那个单依波来找我……”
清虚子没理会冷妙清的解释,手一挥,便有几个修士手上拿着捆仙绳走上前。
三下五除二给冷妙清绑成了大闸蟹。
大闸蟹:“哥,清哥,我不是怕死,你听我解释啊!单依波她说……”
任凭冷妙清怎么解释,修士们只是把她绑的更加结实了一些,然后拖到了火场。
冷妙清被绑到最上方的柱子上,她低头望去,乌泱泱是穿着各式服饰的名门仙家。
众人表情肃穆,望向她的眼神敬重钦佩,更有甚者双眼饱含热泪,时不时提袖擦拭。
旁边甚至还有一名修士执纸笔:“甲辰年六月二十八,太徽门掌门冷妙清,惊闻六界之大劫难,心存不忍,怜悯众生,自甘献身祭天,以换天道垂怜,救世人于水火之中。”
“其大仁大义,众生举世难忘。”
右边另站了一位修士,他突然拉长了调子喊:“一哭——”
冷妙清还没来得及弄清什么意思,就突然听到下面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哭声。
千万人同时张开口,或豪放或婉转哀怨的哭声海浪似的,一波一波向冷妙清袭来。
有小声啜泣者,有捶地痛哭者,千万修士各不相同的哭法,让冷漠清大受震撼。
自己临死了,这么多人给自己哭丧,她突然有种死的不亏的错觉。
毕竟这么大排场,一般人可享受不到。
还未完全回味结束,旁边站立的修士又开始大喊:“二拜——”
冷妙清便眼见着下面一群宗主、门主、岛主、大师,浩浩荡荡几百人,全部是开始跪下对她行大礼。
几个身子骨不伶俐的老头儿,甚至在旁边修士的搀扶下,开始颤颤巍巍的跪下伏拜。
众万人跪自己带来的视觉震撼,不由得让冷妙清又倒抽一口冷气。
“这排场,能让我吹一辈子。”
不过可能她没一辈子了。
“三放火——”
离自己最近的最近的清虚子上前一步,催动灵力,开始放火烧冷妙清了。
“诶诶诶!”
冷妙清从大排场大制作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一切的铺垫都不过是为了送自己上西天。
“哥你怎么不信我呢,单依波真的说了救世的机缘另有一番隐情,烧我毫无帮助的啊!”
清虚子恍若未闻,只让火舌舔上了冷妙清的裙角。
“小道知晓冷掌门对俗世还有留恋,但您放心,您今日牺牲后,我会将您的英勇事迹向众生传颂的,您的恩德,众生几生几世都会铭记于心。”
“太徽门众人也会受归一宗庇佑,归一宗所在一日,太徽门弟子不会受一丝委屈!”
清虚子重重看了冷妙清一眼。
冷妙清彻底崩溃,无能狂怒:“哥你是理解不了我的话吗,烧了我没用的,众生还是得一块儿死,谁来传颂我的恩德啊!”
旁边修士突然厉声喊:“吉时已到,祭天,开始——”
清虚子催动灵力,火势彻底蔓延开来,冷妙清脚下的火焰瞬间爆发向上。
“嗷烫烫烫——”
冷妙清被烧的跳起了踢踏舞。
她含泪举目望天——没招了,真的没招了。
老天爷你要是真的还有点良心的话,赶快告诉她这个救世之法是什么吧。
等她烧成一把灰,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冷妙清一边狼狈的哭泣,一边脚下飞速舞蹈,一边含泪质问苍天。
“救世的机缘,被封印在离天镜中。但这机缘太深奥,太沉重,力量也太过于强大,谁也无法解开,谁也无法使用。”
“唯一之法,只有将此机缘祭天,求天道或偶有怜悯之心,放过众生这一遭。”
“冷掌门,献祭你并非我本意,属实是无奈之举,您一路走好!”
清虚子面色肃穆深沉的望着冷妙清,苍老的身躯再次向她弯腰行了个大礼。
天边终于生出异变,一时间狂风大作,日月变色。
光天白日突然乌云翻滚,暗红的血日开始一点点变黑,周边四处都暗了下来。
众仙家皆抬头望天,或警惕或欣喜,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有效果……有效果了!献祭是有效的,天道见到我们的诚意了,愿意放过众生了!”
“众生终于能得救了哈哈哈哈!”
众仙家狂喜不已,清虚子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期待。
冷妙清望着愈加混乱的天际,心中终于开始恐慌起来。
怎么回事,单依波不是说救世机缘另有隐情吗,难道烧了了自己真的有效吗。
冷妙清心中生出无边的恐惧,她发丝被吹的胡乱飞舞。
救世的机缘到底该怎么用,到底怎么才能救世?
牺牲自己一人真的能救天下人吗?
她的死,足以换来天下太平吗?
冷妙清心中无限疑惑,但无人回答,火光冲天,她开始感觉到被火焰灼烧的疼痛。
忽然,冷妙清忽然听到一声呼喊。
“师父!”
冷妙清抬头,是蕊丝!
还有太徽门众人。
不,不止太徽门众人,还有黄土屯的村民!
一个,两个,三个……足足六七十人!
他们和之前相比,又都瘦了许多了。脸颊凹陷了下去,嘴唇干裂,身上干瘪的好似只剩一把骨头。衣物也更加破烂不堪,头发全都乱蓬蓬的,看得出来这些日子都不好过。
唯有众人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纵然有千万苦难,好像那双眼睛里勃勃生机,足以克服一切障碍。
刚刚献祭之时,太徽门众人从头到尾没露面,原来是去黄土屯带村民过来了。
看着许久未见的村民,冷妙清未来得及开口,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这么多人,不是一半的人都南下寻找水源,折在路途中了吗?”
冷妙清惊诧发问。
一个村民乐呵呵的的回答:“人哪有那么容易折。旱灾来了就挖水,挖十米挖不到就挖三十米,挖三十米挖不到就挖五十米,一百米,挖的土地公心甘情愿把水奉上来!遇到洪灾就往高处爬,往屋顶爬,往树上爬,往山上爬,往天上爬,爬到洪水连我的脚底板都碰不到!”
“疫病、饥荒、泥龙,来一个治一个,治的老天爷也不敢造次!人不就是这么活着的吗,遇见什么困难克服什么困难,使劲活下去,活到谁都感叹你真能活。”
“所以我们现在来救你了,妙清。你们太徽门护了我们黄土屯这么久,这次该换我们来护你了。”
说完,村民们咧开嘴一笑。
“不得了,有群道士在这里搞封建迷信,要把妙清烧了,大家快上去救人!”
“破除封建迷信,扫除邪教,人人有责!”
穿着草鞋的村民们一跺脚,大喊着邪教就冲了上来。
其余的村民也纷纷喊着“妙清你痛不痛”就往前跑。
一群老弱病残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气势汹汹的往前冲,不管那火势多么猛烈。
清虚子震惊不已:“凡人怎么进来了,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破坏了祭祀!”
众修士纷纷向前拦住黄土屯村民,千榴和蕊丝当即飞身上前,祭出法器,与修士纠缠起来。
偶有两个没护住的村民,遇上了威风凛凛的修士,便梗着脖子往前一伸,拿脖子往剑上送:“来,来,照这儿砍,你们天天喊着要守护天下人,现在天下人在你面前了,我看你砍还是不砍。”
那修士便畏畏缩缩起来,犹豫了不敢动剑。
那村民便径直向前走去,把发呆的修士撞倒在地:“哼,一群傻驴。”
然后继续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往火堆里的冷妙清走去。
偶有两个耐下心讲道理的,着急的对村民晓之以情、动之以礼:“老人家,您听我讲,我们并非是无缘无故烧冷掌门。而是冷掌门乃神器化形,献祭她即可拯救天下人!她死后,我们自会感谢她的恩德,为她塑金身,建庙宇,传颂她千世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