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七月七那夜,薛真的话点醒了庄妃。
庄妃不再与新帝置气,她竟主动关心起新帝的衣食住行,就连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也是庄妃亲手做的。
彼时,新帝下了朝,去了惠妃的宫内。惠妃元敏娴,未出阁之前,是与方成璁并列的盛京美人。
新帝也爱极了惠妃的脸。
正是用膳的时候,御膳房送来了饭菜,摆了一桌。
新帝的指节修长分明,他的眉宇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与谨慎。
蛇纹银盘中,蜜肉泛了油光,鳜鱼蓬松如绣球,素菜也有清炒芦笋、苦竹菜之类。
多年冷宫生涯,即便成了皇帝,他也始终保持这种清简的习性。
殿内烛光温暖,他的脸色始终是苍白的,像是久病初愈。
美丽的妃嫔,坐在一旁,静静的陪伴着他。
新帝年轻锐气,却偏好清淡的滋味。
年轻男子又夹了一根青翠芦笋,惠妃娇笑,好奇道,“御膳房今日换了厨子吗?”
见新帝也看了过来,侍童回道,“回陛下,是庄妃娘娘为您做的。”
新帝的神色古怪。
听到‘庄妃’这个名字,他在脑中找寻了很久,才勉强忆起了一张女人的脸。
他与庄妃,冷宫相伴数年,庄妃是最了解他喜好的人,做出这么一桌菜,自然不奇怪了。
惠妃笑容一僵,得了,她就不应该多问这一句。
她心中不甚痛快,瞬间没了吃饭的心思。
谁能吃下去情敌亲手的饭?
深夜,新帝批阅奏折,庄妃派人送来了补汤。
新帝无动于衷。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饭食汤羹,衣饰腰带,凡是涉及新帝的方方面面,庄妃总会先一步打理。
最怪的是,庄妃也不邀功,每次只是默默的派人送来。
温水煮青蛙,某一日的饭菜变了味,年轻男子摞下了银筷。
他冷笑,庄妃果然是装不了多久。
侍从抹了一把冷汗,“陛下,庄妃娘娘已病了八日,今日昏迷不醒,这才......”
服侍皇上的,都是聪明人,说话也点到为止。
新帝的脸阴沉似墨,他长久的没有说话。
待到桌上的饭菜凉透,新帝才沉声道,“去庄妃殿。”
侍从没有说谎,庄妃躺在了榻上,那张曾经艳若桃李、顾盼生辉的容颜,此刻褪尽了血色。
她双目紧闭,没有一丝生气。
新帝的眉皱成了“川”字,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忍。
“你们都是死的吗?庄妃身弱,生了大病,竟也拖了这么久?”
画眉等人,一个个抖如筛糠,只觉脚下的宫砖结了冰,不敢直视俊朗的年轻皇帝。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新帝的脸色极差。
似乎,他不是来看望庄妃,倒像是来杀她的。
新帝待了不到一炷香,他心烦意乱,忽然想离开这个地方。
一只泛凉而柔软的手,却紧紧的握住了他。
“陛下,连你也不管臣妾了吗?”她低低的唤了一声。
这声音,像一根被强行绷断的弦,带了一种破碎的凄楚,在冷冷的殿宇荡开,瞬间攫住了新帝的脚步。
画眉等人识得颜色,早就默默退下了,殿内只剩了皇帝与庄妃。
一切的一切,好似回到了冷宫的时候。
新帝回眸,却见庄妃额前的乌发散落,遮住了泛白发青的脸颊,好似一尊脆弱不堪的琉璃神像。
他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庄妃的唇瓣微微颤抖,声音轻颤,破碎得几乎不成调。“陛下.......”
她的眸中,翻涌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哀伤,“臣妾不怨陛下的冷落,只是想,若是臣妾走了,又有谁能为陛下分忧?又有谁知道陛下的喜好?”
新帝与庄妃,就这般和好如初。
庄妃温柔小意,冷漠的新帝,也察觉到了自己对庄妃的亏欠。为了弥补庄妃,金银珠宝全送入了庄妃殿,就连庄妃的远亲,也升了官职。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在庄妃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庄妃喜上眉梢,皇帝连着几日宿在了她那里,连惠妃被他冷落了。
她春风得意,也不似先前那般哀怨的神色,整个人由内而外的舒畅,气色白里透红。
薛真跟昌平去太后宫里请安,遇上了庄妃。
她笑吟吟的与昌平说话,却是看向了薛真的方向,“郡主,你又长得高了,当初来宫里的时候,我便跟太后娘娘说,小郡主吉人天相,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昌平郡主与她交集泛泛。
庄妃容颜美丽,盈盈一笑,国色天香。
女童的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她不明白,皇嫂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热络。
薛真勾唇,她相信,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宫宴结束不久,一行官家小姐就跟随父母回去了。
水归宁是方家人,她和方成璁一同离开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