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文故知眉头一皱。
军中记录严明,值守期间饮酒乃是玩忽职守重罪,这么问不仅像是质疑他麾下同僚实力,又带一丝推卸责任的嫌疑。
可他猛一抬眼锐利质疑的目光落在俞蕴平静无波的黑眸里,却见对方面色如常,只等他的答复,身后卫乌使也恭恭敬敬的低着头,倒像是他文故知多心。
“不曾。”他压低了声音生硬回复。
得到答复的俞蕴脑海中将一切线索连接分析,片刻后被激活一般立刻反应,长剑出鞘握在手中两步上前。
“文大人,叫禁军所有兵士带着刀,往场内用过的酒盏上扎”
“酒盏?”文故知不解
“没错。大人你听。这尖锐乐声是循环着从四面八方而来,配上空中浓密水雾久久不散,你将这艘船当作整体看待,是不是像宴席上盛满酒的酒盏?乐声在水中传播撞上杯壁则有杂音,杯脚不稳则内里酒液摇荡不断”
“而那些无法攻击的虚影,我推测,可能是禁军将士自己的水中倒影”
“且看舱内,倒地伤者皆为青壮年,上船时我观船上异状初步判断为某种容器,刚便叫人四处去探查,方才我属下见仓库内有一整架尚未使用的白瓷酒杯在船体摇晃间纹丝不动,察觉异常之下将其打落,立刻便已见攻势减弱。
如此可确认,伤人者八成可能为酒盏酒杯所生器灵,且已经被使用过。若能在场内找到那酒杯的本体打碎即可平这乱象。”
“以防万一,茶盏,汤羹碗,凡盛过液体的都要打碎。”
随着俞蕴话语出口,环绕甲板外本已被明显减慢的暗器攻势被识破了招式,发起最后一搏。
进攻猛然激烈起来,罡风席卷间舱壁眼看难以抵御,尖叫声里舱门瞬间被掀翻。
疾风裹挟着浓雾涌入内室,俞蕴与文故知同时将刀剑扎入地板稳住身形,分散四处的卫乌使和禁军也围过来,文故知咬紧牙关指挥禁军保护船上众人,尖利乐器声再次轰响。
这时却见余光里本蹲伏在身旁的俞蕴身形一闪竟然直接飞略而出,持着她那柄汉剑冒着疾风直冲向前,并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卫乌使围向攻势最猛的风眼。
“莽撞,不要命了!”
文故知被卫乌使毫无防备直冲阵前的行为气的额头突突直跳,他冲俞蕴离开的背影大喝一声,正想命禁军持盾跟上从外围掩护卫乌使行动却见她从远处风暴最烈处回眸一眼。
只一眼便叫文故知止住了怒气。
俞蕴自风暴中转回来的黑瞳亮如淬火,她的眼神里带着十成十的兴奋激动,燃烧着某种对未知而生的憧憬。
“保护内侍,文大人!扎地上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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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两方人马阵地交换。
围绕最中心俞蕴的号令,卫乌使以八角阵型从不同方位依次进攻风眼,禁军则凭借熟悉花船结构的优势迅速击破地上以及舱内的酒盏,一番配合下来甲板上风暴几乎平息,浓雾被逼到船头。
文故知单刀斩落甲板上最后一个酒盏,停下脚步看着轻薄的琉璃杯在刀光下四分五裂。
其上鸟雀栩栩如生,成为碎片仍在可怜的反射着五色弧光。百鸟流光杯,官造司千出其一的佳品。
他撇撇嘴扭过头去,这一杯抵得过一家老小三五年的口粮了。
俞蕴那边可顾不得这些。
长长一柄汉剑在她手下挥舞如云,禁军军刀无法触碰的浓雾在她剑下却生出实体来,随着剑光闪过抽刀断水般将那浓雾割断驱散,在场众人已经能够辨识出浓雾里裹挟的物件。
文故知凑上前来并肩到俞蕴身边,颇为稀奇的往前倾身仔细观看那邪异的物件。
鎏金银把上带宝钿团花,确是一把精妙的酒杯。
“这么大阵仗的攻击竟真是个酒杯所为”他感叹。
身边俞蕴下半张脸同其他卫乌使一样被面巾遮着静默而立。
文故知瞧瞧酒杯又瞧瞧她,疑惑卫乌使为何在这即将胜利的关头止住攻势团团围这邪物看,酒杯飘在船头明明唾手可得。
卫乌使静默了有片刻的功夫,自队伍后方钻出个矮小的姑娘身影,像是刚登船。
她也是一身卫乌使打扮,只是没有佩刀,腰间挂着的个与体型不符的大匣子。
小姑娘站定了也是有模有样的向俞蕴见礼,接着从匣子里掏出纸笔铺在一块还算得上干净的地上开始忙乎。
离得有点远,文故知看不见她纸上的内容,隐约像是些字啊画啊的,小姑娘写得认真又缓慢。
记录器灵吧,文故知猜测,怎么不干脆派个帐房先生来,这一笔一划要写到什么时候去,作学问也得讲个时机。
他对这小小卫乌使倒是没什么意见,纯粹是被一宿苦战磋磨疲倦到早没了耐性。
等来等去没个完,文故知眼神一转直接提刀对杯子就要去斩。
旁边的俞蕴这期间一直以深思状抱剑默立,她那双黑亮的眸子在面对漂浮的酒杯发愣,眼里流露出文故知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明明她注意力全在那器灵上,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焦躁的文故知。
俞蕴却早有预料似的先他一步把剑往身前拦着逼停了要去偷袭的文故知,不许他向酒杯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