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想了想,问她:“我能把黑球带上吗?”
“黑球?”
小厮答:“他在院里堆的小雪人。”
老鸨笑道:“拿去吧。”
“谢谢掌柜。”招弟说完就往院子里跑,掌柜给他纠正:“要叫妈妈。”
“谢谢妈妈。”
花芊楼马车前面两角吊有铃铛,车一走铃铛就响个不停,清清脆脆的招招弟喜欢,老鸨说招弟不好听,以后唤:怜儿,我见犹怜的意思。
怜儿问她姓什么,她说花芊楼的人不需要姓氏。
花芊楼楼外有两盏彩色长灯笼,晚上亮起来格外好看。可惜怜儿住的房间离这里远,再加妈妈说灯笼亮起来以后不能到处跑,他便很少见到了。
要说这里好不好,好也好,能穿滑滑的衣裳,盖滑滑的被,还有生火的炭盆。不好也不好,他吃不饱饭,妈妈不让他多吃,最难受的非早上莫属,早上他要饿肚子。
他想跟妈妈说这个事,又害怕惹她生气,忍忍吧,他收紧裤带,勒紧点就不饿了。
再说老鸨,她本不信命,若信命信轮回哪会干这逼娘为娼的行当。但打怜儿住到楼里,官家三天两头上门来查,表面说逃了通缉犯,背地哪个不知是为刮些油水。
好容易打发完官差,消停几天,嫖客又可劲找事,不是伺候不得心意就是嫌弃酒水差了,更有甚者直接在楼里抢起姑娘。
要讲抢姑娘,以往不是没有过,说几句好听的再少些个银钱也就解决了,偏这次打了起来,打人的还是知府家公子。事一闹,被打的言官老爷仗势欺人,可大家都知道知府向来严明。
这不,花芊楼就背了锅。责令整改期间,老鸨叫来怜儿,特意饿瘦的身子一看便知前途不可限量,还有脸,小巧白嫩得能掐出水,尤其是一双眼,什么都不用说,单是巴巴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若再大些,定能叫那些个男人心神荡漾欲罢不能。
可惜了,她松开捏颊的手,命吧,有时得信上一次。
“送他出去,”老鸨说:“给件厚衣也算对你仁至义尽了,从今往后,莫要挨近花芊楼半分。”
如果说前几人的遭遇不足以令人信服,那么花芊楼一事绝对板上钉钉了。
还能去哪儿?怜儿站在空荡街道,哪儿都去不了,没有人会要他了。路过街上铺子,铺掌柜和小二一脸嫌弃地吼他快些走,驻足棚下小摊边,食客直呼晦气。
就连乞丐都不愿分他点避风的巷。
晏不归跟在怜儿身后,看着他被人赶出街赶出巷赶出城,瑟瑟发抖的小儿裹紧袄,窝进干涸的沟渠,扯些枯草盖到身上。
夜渐渐深了,肚子发出不满的声音,咕咕咕咕叫个不停。他胃口好,什么都吃,眼下除了草别无他物。
或许,草也能做食?怜儿拿起一根放到嘴里,嚼吧嚼吧咽了。难吃是难吃的,总比饿肚子强。但观越来越少的草,他停住了手。
不能吃完,吃完会挨冻。
边上尚余少许积雪没有融化,他扣下一块儿,凝视沾着的泥土。李府那些人告诉他,地上的东西脏,不能吃。大牛和翠花说,把脏的拍拍就行。
他听大牛和翠花的,因为他们不会打他,还会给他煮蛋,虽然蛋不好吃。然雪薄土多,去掉土雪也没了。
怜儿想了想,连雪带土一起塞到嘴里。好冰好冷,他得出结论:雪,不能吃。睡至半夜腹痛难耐,他蜷着身,后知后觉地忆起,牛才吃草。
他不该吃草,阳光照到身上,如有神力如是药般,肚子不疼了。城里不知哪家在办丧,棺出城门路过沟渠边的小道,怜儿眼尖地瞧见肉。他悄悄跟着,待那群人远去,赶忙上前抓起吃食往嘴里塞。
眼前蓦然伸来只手,又脏又臭。不待深思,他就被提起扔去一边,几乞丐连碗带菜地往怀里塞。怜儿爬至近处,地上唯余纸钱的灰烬。
干净不干净,能吃不能吃,与生存相比一点都不重要。求生的本能让他抠挖出纸灰里埋着的小块吃食,还有旁人倒掉不要的馊水。
这天小手正去捡墙角碎馒头屑,身后传来声音:“这东西可不能吃。”
怜儿转过身,拄棍老乞伸进破衣捏出虱子放到嘴里说:“用来药鼠的也敢吃,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