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仰头看向那处被炸得乱七八糟的云层,黑灰四处流散,连那处的云头都轰掉了一块,半死不活地悬在天上。
残破地就好像如今的合欢宗。
宗门被灭,弟子四散,掌门生死不明,众长老不知所踪。
她心中一阵闷痛,心知如果不想让事情转向更加糟糕的境地,妥协是最好的选择。
“好,我跟你走。”
岑竹闻言唇角一勾,眼睛眯了眯,罕见地露出一丝真实的笑意。
温言从这个笑里隐约看到了当初少年的影子,但时过境迁,那点熟悉也仿佛隔着茫茫雾气,眨眼间已消失无踪。
一道黑色身影悄然靠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岑竹面前,轻盈地仿佛随风飘下的落叶。
这个魔族身上的服饰温言看着眼熟,认出是直接隶属岑竹的密探,说不定还是当初用禁术破她院中阵法的那一批人里的。
黑影跪下禀报:“主上,大皇子已被活捉,但是三皇子趁乱逃脱,属下在全力抓捕中。”
“将他安置在偏殿里严加看管。”
岑竹摩挲着手中剑柄,眸色一沉,很快下了决定。
他还拨了一个化神期老魔协助看管事宜,并吩咐道:“绝不能让三皇子岑枢被营救逃脱,甚至平安回到魔域,明白吗?”
化神期老魔领了差事后,原地消失,去看管新抓的特殊犯人。
岑竹收回视线,看着跪在地上的密探,眼神冷酷:“三皇子逃脱之事我暂不追究,但接下来,你们要不计代价将他活捉回。”
“若是捉到就算将功抵过。否则……”
兄弟相残的戏码早已上演,目前正处于争夺魔主之位的关键时刻,无人会对旁人手下留情。
若是这次行动让三皇子岑枢逃出生天,不但以后再难有接近和下手的机会,还会引起更猛烈的反击与扑杀。
这次行动要干净利落,就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密探神色一凛:“属下明白了。”随后带着无数漆黑身影四散入夜幕之中。
这注定是个无人入眠的夜晚。
岑竹的威胁仿佛悬在他们头上的刀刃,在生死存亡的压力下,密探寻人的效率比平时高了几倍,只两个时辰便将三皇子抓获。
自从温言答应随岑竹走,岑竹从未让她离开过自己的视线,之前关押犯人的笼子直接成了摆设。
岑竹从后山禁地回到了正殿处理事务,也把她一并带了过来,一直到半夜密探汇报情况的时候,她都还在旁边。
温言下意识想要回避,毕竟魔族之间的皇子相残是魔族的内务。
可岑竹似笑非笑地扣住了她的手,问她:“怎么,不敢听吗?”
温言才没有不敢听。
反正现在她的命被岑竹拿捏在手里,于是她就这么往边上椅子上坐了,一副支着额头有些困倦的样子。
在温言看来其实魔族手下都挺好用的,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质疑。
只不过据她观察魔族仿佛都是轴性子,在他们眼里,主上的命令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事情,只要下令就必须得遵守,哪怕命令过于严苛,也只会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密探汇报得有些战战兢兢。
昨日他们带着魔兵好不容易在山崖下发现了披着月色慌张逃跑的三皇子,喜不自禁,连忙抓紧机会部署,动手抓人。
最后三皇子的确抓到了,却没防住他在最后关头发出的求救信号。
他们垂头丧气地带着三皇子回来向岑竹复命,心中忐忑,不知道还能不能将功抵过。
没想到主上却勾了勾唇,夸他们做得漂亮。
岑竹将两个被抓获的兄长一并关在同一间偏殿,几乎将身边的精锐都派了过去,整个偏殿都被主上打造成一个有来无回的诱饵,坦然地开着偏殿大门诱人前来。
夜深人静,偏殿之内却灯火通明,期间引来了无数拨营救的死士,可惜岑竹让他们进来,就没打算再放走,但凡闯入之人全都死得无声无息。
一个不留。
直到天色将明,岑竹带着温言踏出正殿,一并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他用“水中月”咒术缠着她,却又用大批魔兵保护着她,还命令她寸步不离,这样的待遇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阶下囚,反而像是座上宾。
温言越是往前走,越是震惊,还未靠近偏殿处,空中的血腥味丝丝缕缕地传出,伴着低沉喑哑的咆哮声,
她捂住了口鼻,心中莫名烦躁起来。
等到随着岑竹一齐迈入偏殿,看守的魔兵魔将几乎厮杀了一夜,天明后他们身上的漆黑甲胄全是斑驳血迹,唯余锋利的刀刃浇灌了无数鲜血,雪亮依旧。
偏殿内血流成河,腥气冲天。
温言压抑着因眼前的冲击景象产生的情绪波动,垂眸掩饰掉所有情绪,她知道自己只是个阶下囚,做好囚犯的样子便可。
岑竹大步迈入殿中,双眸含笑,看起来心情舒畅,纵使一夜未眠也显得神采飞扬。
他靠近冰冷牢固的囚笼,愉悦地同里面两人打了个招呼:“大哥、三哥近日可好?”
与岑竹的愉悦相比,囚笼内的人长发散乱,衣衫褴褛,仿佛乞丐。
听见岑竹的声音,他们一前一后缓缓抬头,阴鸷的眼神死死锁住了岑竹,像是要将他的样貌永远记住。
这样困兽般的眼神温言也曾见过,在荒山的山脚下,茂盛的草药边,她救下岑竹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一模一样的求生的、不甘心的表情,眼中燃烧着要将天地融化的执念。
岑竹显然也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不过失神一瞬,立刻又笑意盈盈,将刻骨的仇恨全都藏在温柔面具的后面。
“多日不见,兄长们是不认识我了吗,怎么眼神这么陌生?”
大皇子岑御仰起头狠狠啐了他一口:“是认不出了,没想到五弟手段如此了得,如今将我们关在此处,意欲何为?”
最开始他被岑竹打了个措手不及关押起来时,仍是觉得岑竹狐假虎威,只不过利用自己重伤之事引得魔主的注意,顺带索要些补偿。
这种手段和后宫的嫔妃一样,上不得台面,也做不成大事,令人不齿。
没想到他们带魔兵前往修真界的消息走漏了风声。
刚灭了几个中小型宗门,算是吃了几道开胃小菜,还未过瘾,便合计着再灭几个宗门。
按着距离魔域远近的顺序,下一个就是凝香山。
他们如往常一般破了合欢宗的护山大阵,发现这里不但风景秀美,而且无论男修还是女修更是美貌动人,不禁摩拳擦掌,心痒难耐。
大阵很快被击碎,大批魔军涌入其中开始烧杀抢掠,灵石宝物倒是寻得不少,但之前透过大阵见到的美貌弟子却不知去向,余下的都是修为尚浅的外门弟子与杂役。
岑御看不上,挥手让魔兵杀了。
后来发现绝大部分内门弟子都被一个奇异的阵法瞬间转移了出去,等他们赶到法阵波动之处,只发现一个耗空了灵石的硕大法阵,一个白衣银发的中年男子和一群糟老头。
岑御兴致盎然地寻来,却得到这么个结果,命令手下搜魂,却被当场现身的岑竹叫停。
其实岑竹早就远远地缀着他们,一直并未现身,直至看到尹雪楼快被搜魂,才出手阻止。
这个举动倒是让岑御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