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给他注射药剂,那些冰冷的药水注射进他的身体里,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冰冻住,思维凝滞,他像一条被时间淘汰追不上季节变幻的鱼、想要游上去呼吸新鲜空气、却被冻在厚厚的冰层里。
直到今天在大雪中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感觉到自己冰冻的血液融化了、又开始缓缓地在血管中流淌,他甚至能听到碎冰破裂的声音。
还有些细碎的冰碴在制造疼痛,但血液是温热的,如此可贵的真实。
梁觉星看了他一会儿,心想,果然。
她站直身体,在陆困溪的注视中慢慢踱步到他身侧,垂眼看他,黯淡光色下,他的眼里像浮着一层清晨凉薄的海雾。
然后她抬起手来,像要做一个抚摸的动作,但手指只落在人的颈侧,指尖非常轻的、搔痒似的从人冰凉的皮肤上划过,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薄薄一层皮肤下血脉流动,如同将咽喉命脉交出。
陆困溪猛地握紧扶手,海雾驱散,有一瞬间那双眼内暗流涌动,简直深到惊人。
同时,梁觉星听到提示【太急啦,这么快来两个人本技能吃不消哦,上一个还没消化好呢】
啧。
梁觉星收回手、顺势帮他整理了一下完全没乱的领口。然后转身去架子上拿了瓶酒。
她看不见的地方,陆困溪微微仰头,喘了口气。
再开口时,嗓音有点哑:“来找我?”
梁觉星没看他,拔出瓶塞,将玻璃瓶底在柜面轻轻一磕,用动作回答:来找酒的。
倒了小半杯酒,一口饮尽,那股强烈紧张感的余韵终于不再像一颗钉子一样不停凿她的后脑。她背靠柜子转过身来,姿态很悠闲,垂在身侧的两指间夹着瓶口晃了晃,一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陆困溪,半晌,开口道:“陆困溪,你单身吗?”
陆困溪看着她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梁觉星挑起眉头,声音带着一点玩味,“不懂?”
两人对视片刻,陆困溪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梁觉星,别说你现在……”
没听他说完,梁觉星忽然打了个呵欠。
算了,明天再说吧,倒也不急。男主人选的素质相差不会太多,要都像秦楝这样,也不好杀。何况五天的任务,前两天发生关键事件的可能性太低。
她把酒瓶往柜子里一放,冲人晃晃两根手指:“走了。”
走到楼梯前时,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陆困溪跟了上来。
没有跟她并排走,而是停在距离两步远的位置上,不远不近。
楼梯只有拐角处有壁灯,光色暗淡又明亮,影子有一瞬的接触、又迅速向逆向的两端分离,墙面悬挂的圣母像垂眸看着他们。
安静中,陆困溪忽然开口,陈述句,语气很冷淡,仿佛只是告知、并不期待回应:“我有段时间以为你死了。”
梁觉星皱起眉头,这是数据覆盖的bug,就像掉帧图像未及时刷新的瞬间,但fps足够高时不应该被任何人眼捕捉到。
她和陆困溪的房间同在一层楼。二楼除了他俩外还有祁笑春和宁华茶,秦楝和周渚住在三楼,其余的工作人员都在另侧的翼楼。
上到二楼,梁觉星停下脚步,她站在比陆困溪高两层的地方,俯视着他:“如你所见,”她微微颔首,“人就在这里。”
陆困溪似乎想说什么,宁华茶的房间门突然打开。他穿着一件黑色工字背心、脸上挂着汗珠,衣服有点湿、能隐约看到下面起伏的胸肌曲线、和块块分明的腹肌。
梁觉星忽然懂了刚才那声响动的来源。
宁华茶带着一身蓬勃的热气和热烈的荷尔蒙、像什么精力充沛的热血男高,熏得梁觉星脚下一歪改了远离他的行进路线。
“你们俩怎么在一块?”
梁觉星从他身边走过去,停都没停、懒得回答,能怎么,偶遇,不然呢,偷/情?
宁华茶没被理会,想去拉她衣角,梁觉星反应很快、抬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响起。
“叮”
梁觉星转头,果然,宁华茶头上蹦出一个1/n。
……
你消化得还挺快。
不是好消息,但也不算太意外。
梁觉星看着这条狼狗,看上去也很能作死,默默叹息,忍了又忍,终于耐下心来,她把手收回,用尽量温柔平和的语气对眼前两人讲:“这破房子的灯太暗了,你们俩晚上少出门。”
梁觉星离开很久,宁华茶还低头盯着自己的胳膊发愣——那里仿佛还残存梁觉星手心的触感,在陆困溪抬脚准备从他身前走开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来:“梁觉星刚才在关心我呢。”
陆困溪表情很冷:“收起你四处发/情的劲头,梁觉星已经结婚了。”
“那又怎么了?”宁华茶莫名其妙。
陆困溪脸上更厌恶:“难道你还想给她当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宁华茶没当这是反问,认真思考了一番:“难道我不能?”
“……”陆困溪看他像看条无可救药的狗,“滚开。”
他走到门口时,听到宁华茶在身后冷笑了一声:“难道你不想?”
梁觉星单身的话就和她做恋人、结婚了就给她当情人,难道你不想?
陆困溪没理会,嘭的一声把门摔上。
风波短暂且波及有限,直接相关的梁觉星正脱了衣服往浴室走、没听见什么,而间接相关的秦楝正坐在暗室的椅子里。
悠闲地用脚打着节拍,嘴里愉快地轻哼着饮酒歌。
眼前悬挂着两张快要晾好的胶片,一张上是齐全的五位嘉宾,而另一张……水斑消除、水渍褪去,已经显影的图案更加清晰。
只有黑白两色。
是一只干枯的手……捂住镜头。
梁觉星在熟睡中转身,本应落在柔软被面上的手摸到意料之外的东西。
滑腻、潮湿、冰冷。
她猛地惊醒,但没有睁眼。
室内一片安静,静的她能听到自己鼓膜里血液泵出的声音。
“咚”
“咚”
“咚”
她知道黑暗之中,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床边。
与她近在咫尺。
“啪”
一滴冷水滴落到她的眼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