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只过了几日啊,我以为过了几百年那么久呢。
父亲的手下们赶来时,那群人见我嘴太硬,准备把我放下来用绳子勒死,最后扔到河里,伪造成我被劫财劫色后灭口的假象。
刀剑凌厉的碰撞声冲不进长时间被血水倒灌的耳朵里,我还没听到什么声音,就被人搂进怀里。
回到宁府,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期间,那群人没有一个来见我。
也没有人问起我被绑那几日的事情。
果然,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即使我告诉那群人所有事情,他们也不能伤及那些禽兽分毫。
水牢中,我被人放下来。
长时间浸泡在冷水中,让我冻得浑身发抖。
有人好心甩给我一床棉被。
「我告诉你一切,你能把他们连根拔除吗?」
几个男人坐在我面前,凶神恶煞地看着我。
为首的男人看向我,言语冷漠:「怎么,我看宁小姐怎么比我们还要恨他们啊?」
我抬眼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我更恨他们了。」
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们了,并且保证,我可以做人证。
别人做人证没什么说服力,但宁青山作为人证的威慑力,恐怕整个青州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父亲估计想不到他苦心打造的宁青山的名号,会用到这里来吧?
我们几人制定了多个计划,以防生出别的变故。
却没想到,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始,宁府的人就找来了。
以防他们不能安全逃离,我让他们挟持我。
就算我这条命在他们那里算不了什么,但多年编织的网总不忍心拆除。
我就赌我对他们来说还有一点价值。
其实我让他们假装挟持我时,我是有私心的。
我想,如果他们一个都逃不出去,就把我也勒死吧。
我宁可死,也不愿回去。
大概是我坏事做多了,来救我的人射出的第一箭就射在挟持我的人身上。
一招毙命。
我连后路都被斩断了。
我被巨大的绝望冲击,加上身上有伤,很快晕了过去。
醒来后,我已经回到宁府,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身上可怖的鞭痕用再好的药,也需要时间养着。
就这样,我第一次那么长时间没有去那里。
病好后,像是从未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我不在众人露面的这些日子,是在师傅李相柏那里「潜心修行」。
等我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我又是那个受万人追捧的宁青山。
我不知道肚子里孩子的爹是谁。
但我可以确定,我是孩子的阿娘。
几个月前,父亲没有说让我吃药除去这个孩子。
毕竟在世人眼中,宁青山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莫说是众人敬仰的才女,就是一个普通人家里未出阁的姑娘有了孩子,也免不了被人乱嚼舌根。
但父亲竟然提议我生下孩子,其余人也都同意。
甚至毫不避讳地在众人面前津津乐道,猜猜谁是孩子的爹。
我撑着不便的身子,跪坐在一旁为他们斟酒。
李相柏喝醉了,发起酒疯,竟拿着剑指着我的肚子。
「我徒青山已是绝色,我这徒孙定也是世间难得。」
「不如就别等怀胎九月,现在就看看我这徒孙姿色如何?哈哈哈哈」
面前酒杯里的酒洒了出来,顺着桌腿蜿蜒流到我的面前。
那是我第一次出错。
不是被人拿剑指着肚子受到惊吓。
而是他说得那句话。
以前我怎样都无所谓,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的孩子,我不能让她重蹈我一样的命运。
不行,绝对不行!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我又一次「潜心修行」。
那种场合渐渐没了我的身影,事实上,我去不去无所谓。
毕竟,「宁青山」多的是。
父亲破天荒到我的院落来看我。
他坐在高高的主位,我屏退身边唯一的婢女,跪在他面前。
桌上的茶已经添了三回,我低着头不敢看父亲。
「给我滚回房间,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长长的指甲深深嵌在肉里,我紧咬着唇,跪在地上没有挪动半分。
高位上的人冷笑,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杯盏碎了一地,温热的茶水溅了我一脸。
「宁青山,我让你现在,立马给我滚回房间去!」
我依旧不动作,依旧沉默着。
跪在地上不搭话,这算作我最坚定的回答。
父亲黑沉着脸,从座位上起身。
随手拉过身后的椅子,一步一步走向我。
「我看出来了,都是这个孩子的原因。是这个孽种让你生出了别的心思。」
「宁青山,我能让她活,也能让她死!」
我从不后悔生下她。
对于她的到来,我一直心怀感恩,并为此感到幸福。
笼中的困兽有了软肋,是不会一直甘愿雌伏在人的脚下。
我想离开这里。
我想冲破这个牢笼。
府里所有的护卫都挤进了院子里。
他们的箭术我是见识过的,心软只会害死我。
我告诉他们,只要我发现有一个人敢踏进这扇门,让我发现他们不按照我说的话去做,我立马就要了他的命。
父亲算准了我要活命,起初还十分气概地对门外喊,说不用管他,只管冲进来杀了我这个孽障。
我握紧手中那根断裂的椅子腿,狠狠插进父亲那只被我打伤的腿。
「父亲,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我若死,你必定是死在我前头。」
我死死锁着父亲的脖颈,用他的身体当肉盾。
眼见那群人就要到门口,我从地上摸起一块瓦片,十分利落地划破他的脖子。
我朝着愈来愈近的那群人大喊:「再往前一步,我就直接杀了他!」
父亲睁大眼睛惊恐地抬眼望我,我不知道伤了他哪里,他的口中竟然喷涌出鲜血,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发出呜咽声。
我抱着他安抚道:「父亲,是你不听话,是你的侍卫不听话。所以你们为什么不按照我说的做呢?」
「而且院子里那些人走得太快了,我不是说了吗,只要有一个人敢踏进这扇门,我就要了你的命。」
所以,父亲,这不是我的错。
这是你的错。
这是你们的错。
杯盏碎片死死抵在父亲的喉间。
我敢保证,再往里面探一分,就算是神医都救不了他。
我冷眼看着踏进一只脚又急忙收回的几个侍卫。
「给我准备马车和金银,再给我带一个大夫过来,不许任何人跟着!三日后,去城外竹林接人。如若敢派人跟着或还想耍什么别的花样,也不用劳烦你们找马车了。」
「我现在就让你们给他收尸!」
马车出了城。
确定后面没有一个人跟来,我拉过车内惊恐不已的大夫给我看伤。
至于父亲。
他的命,又怎么比得上我孩子的命呢?
确定孩子没事,我让大夫给父亲简单包扎了一下。
「令尊……不,他的伤势很重,不能再赶路了。还有,我需要去买些药,很多药我药箱里没有。」
我没有理会他,从包袱里摸出十锭金子塞到大夫怀里,把他赶下车。
随后,我让他把我父亲从车里拖下来。
没人知道,十年前,在距离青州城外二十里的河边,我买通了一个大夫,让他为我杀人。
我这个人啊,从小就听话惯了。
不管是师傅的,还是父亲的。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按理说,我应该一辈子都会像一个傀儡一样生活。
怎么长大了,竟然会生出如此叛逆的心思?
我要说,是我见的人多了,看的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