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徽抬头,隐隐约约瞧见里面身影众多。
“你在这等一等,画师正在为郡王妃画像。”
侍女领着谢柔徽上了二楼,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等候。
屋内角落烧着上好的瑞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融融暖意扑面而来。
屋内侍女众多,衣裳单薄,容貌秀丽,打扮成女道士的模样,簇拥着一位女子,应该就是新安郡王妃。
只见她头戴莲花冠,身披素白道袍,手持拂尘,作拈花微笑之状。
“郡王妃平日喜欢扮作女道士,请画师为她作画。”
侍女见谢柔徽面露好奇之色,低声为她解惑。
低语间,郡王妃的眼神已然瞥了过来。
她丢下拂尘,靠在软榻上道:“道长来了,快请坐。”
立刻有一个侍女搬来秀墩,谢柔徽道了声谢,坐在郡王妃的下首。
郡王妃说话时笑意吟吟,十分和善,谢柔徽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好感。
“谢道长生得眉目如画,我一见到就心中喜爱。”郡王妃拉着她的手夸赞,“怎么有这么灵秀的小娘子呢。”
谢柔徽落落大方地道:“多谢郡王妃垂爱。”
郡王妃转头看向面前的画师,笑道:“我这个画师画得一手好丹青,道长生得这么美,不若也做一个画中人。”
谢柔徽推脱不过,便坦然应下了。
她身上本就穿着道袍,如此一来,也不必麻烦,直接盘腿静坐就好了。
待到画师终于放下笔,屋内众人皆是一松,浑身酸软,捶胳膊捶腿。
郡王妃倒在榻上,画师将墨迹未干的画像呈到她的面前,供她欣赏。
只见她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道:“你们也过来瞧瞧。”
或坐或站的侍女们顿时涌过来,挤着脑袋去看画像,叽叽喳喳。
“咱们郡王妃真好看。”
“瞧,这个是我,那个是你。”
画师的技术超群,画中每个女子的神态全部抓的精妙,一颦一笑,栩栩如生,宛如本人走入画中。
谢柔徽挤在里面,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画上的她盘腿侧坐,勾勒出窈窕的身形,只露出一个侧脸。
谢柔徽有些失望,面上没有显露。但回玉真观的一路上都有些恍惚。
“娘子在想什么?”
姚元轻柔的声音打破谢柔徽的沉思。
她猛地回神,发现姚元正注视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谢柔徽将郡王府的事说了,语气可惜:“怎么没有画我的脸呢?”
谢柔徽的目光落在姚元白净的手上,骨节分明。
姚元是大户人家的郎君,熟读诗书,不知道会不会书画。
她忽然发问:“姚元,你会作画吗?”
姚元垂下眼帘。他自然是会的,不仅如此,他还画得极好。
长安的女郎,争相以能目睹他的字画为荣。
只不过这些,根本不必与一个长在乡野、大字不识几个的女娘子说起。
姚元脸上挂着柔和笑意:“略懂一二。”
他的思绪一转,凝眸望着谢柔徽,关切地说道:“娘子怎么会去郡王府?”
他的声音与寻常没有两样,但话语中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谢柔徽浑然不觉,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那娘子以后,日日都会在郡王府?”
谢柔徽捧着脸,摇摇头:“也不全是。我每天晚上还要赶回道观呢。”
姚元接着道:“来回奔波劳累,为何不在郡王府歇息呢?”
“我还得去看护三清殿后的长明灯。”
姚元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谢柔徽却接着道:“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偷跑出去,师父气得打断了竹条,压着我跪了一整夜。”
“痛吗?”
他问谢柔徽。
谢柔徽噗嗤一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早就忘记啦。”
怎么能忘记呢……
姚元望着她活泼灵动的神情,垂下的眼中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陪着姚元吃完药,谢柔徽提起食盒,依依不舍地道:“我走了。”
“路上小心。”
姚元伸手将谢柔徽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轻声地叮嘱。
短短的一段路,谢柔徽频频回头,十分不舍。
终于走了。
姚元将门合上,在窗边坐下。
只要再忍耐一些时日,等到他的眼睛彻底痊愈,等到长安来人,他就可以彻底摆脱眼下的窘境了。
骨节分明的指节一下一下敲击桌面,富有节奏,姚元若有所思。
他的好堂兄,会猜到他就在洛阳城内,在他的眼皮底下吗?
姚元脸上的笑意渐深,眼底却是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