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擅从前很少与他讲起杭阙的事,惠京推想他们的关系并不好。但悦擅的开篇第一句便是:“杭阙是世上最好的国师,无人可以与之比肩。”
“连您也不能?”
“不能。”
“……”
*
杭阙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守护穹疆。
他的一辈子,比普通人要长许多。千百年来,在穹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都受他庇护。他不会强行驱逐妖、兽,只要不伤及人类,便可在穹疆拥有一席之地。
正因他的宽怀胸襟,妖、兽、人,曾有过一段和平共处、相亲相爱的时光,各自繁衍,又依附共生。
杭阙虽为国师,却不愿拘于宫墙之内,他会教导每一代君王勤政爱民,帮助他们,但更多的时候都行走于烟火人间,与山水、草木、虫鱼、百姓为伴。
有一次他闲游到了边境唤作“胡山铺”的小村庄,见到一位老者背着自己的孙女上山砍柴。因着老人体力不支,不慎摔了一跤,背篓里的孙女也被摔落在地,她的手臂被尖锐的斧子划开了一道血口,黯黑的血液即刻从伤口涌出,她却对此毫无反应。
见女孩受伤,杭阙停了下来,解下自己的衣带为她包扎。她就这样全程静静地望着远处,不哭也不闹。
“这个娃娃,前天被妖怪吓丢了魂儿。”老者在旁边哀叹了一声,却是万分的无可奈何,“以前爱笑,现在连哭也不会了!”
杭阙替她看了一眼,三魂七魄都还在躯壳之中,仿佛还没有那么糟糕。
“是什么妖怪?”
“是胡山那边的妖怪。”老者指了指村庄依傍着的胡山,道,“自从开春起,那只山妖像是疯了一样,时常到庄子里滋扰,专挑小孩恐吓。已经吓得三、四个孩儿丢了魂儿。”
杭阙请老者将他带去村中,查看其他几个孩子。
果然,这三个孩子都与女孩一样,神色平静、目中无光。无论旁人如何说话、逗弄,他们都置若罔闻。
杭阙一个个执起他们的手腕探脉,却连一丝一毫的搏动都没有感觉到。
他们不是丢魂,而是失心。
杭阙从胡山铺出来,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只山妖窃取幼童的心的目的。
用以汲取精元?孩童的心仿佛不如成人有用;用以增强法力?世上没有这样不劳而获的好事。
杭阙决定把那只山妖抓过来问一问。
胡山在穹疆与和泽的交界,为不使妖孽情急之下窜入邻国,杭阙决意隐藏身份悄悄上山。他来到山下,路遇了头戴着树叶草环的树妖,将之轻轻放倒,暂借了这顶草环。
在接近山顶处,也是妖气最盛处,杭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山洞。
山洞里阴森潮湿,山洞外机关密布,里面大抵就是这山妖的洞府。杭阙轻而易举破了外侧的机关,他走进洞内,只觉洞中寒若冬日、泉水成屏,洞顶的水滴接连不断地朝着水中的岩石滴注。
连续不断的水流为岩石形成了一道屏障,岩台上,依稀可见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少年。
是睡着了,还是受伤了?
杭阙对他的第一感觉是毫无生气。活着的生物身上会有适量的灵气,有的人多,有的人少,而这少年的灵气若有若无,说是最后的残余也不为过。
且从他灵气的类型来看,他不是人类。
他就是那只山妖么?
杭阙破了水障,朝少年而去。
然而他还没有正式接触到少年,背后已飞来三块削尖的岩石,杭阙侧身躲过,登时,又有更多的岩石朝他飞了过来。
“不许碰他!”岩石之后,一个尖锐的女声划风而来,“滚出去!”
杭阙回身一看,只见一个外貌丑陋不堪、浑身焦黑的女人朝岩石台冲了过来,赶走他后,她迅速来到少年身旁查看情况,用一种极度恐慌的眼神将少年的每一寸身体都过了一遍。
从她身上的妖气判断,她就是这胡山上的山妖。
杭阙皱眉,问道:“他怎么了?”
女人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嘴里叨念着他听不懂的话,颤抖着嘴唇,一遍遍地检查着少年的躯体。
杭阙只得等她逐一检查完了,再进行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