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卢皇后很喜欢让惠京陪她散步。
时辰已经临近落钥,她还在红墙绿瓦间的宫道之上,向惠京感叹道:“我这个小儿子,他打小就不好伺候。阿水,你知道么?京儿自幼体弱、几度丧生,太医都说他必定活不过十岁。”
这些话母后从前似乎没有提及过,可惠京如今已经十六岁了。他默默跟在她身后走着,并不打算打断她的话。
卢皇后接着说道:“三岁那年他病危,我央求悦擅国师,告诉他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够救活京儿,我都情愿。那之后悦擅国师为他开坛作法,祭坛烧了三日三夜,才将京儿的性命保住。”
“从前我很怕自己会失去他。”卢皇后抬首望向天边明灭的星辰,坦然地说道,“他自幼向往宫外的世界,为了不让他出宫,我骗他说宫外都是吃人的妖孽。他竟然问我,‘那为何宫外还有那么多活人?是他们的肉不好吃么?’”说到这里她停下了脚步,看向惠京。
“我想是我错了,或许让他自己去闯一闯,也是不错的。”
惠京一怔,忽而有温湿的泪水滚落在衣襟。他抬手一摸,没想到这面具竟不能将他的泪水吞咽下去。
卢皇后略一皱眉:“你怎么了?”
“我……奴只是想起了家中的母亲。”惠京答道。
卢皇后释然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想来你的母亲也是万般地疼爱你。”说罢将袖中的丝绢递予了他。
是啊。她爱得不得了。
小时候,她总是蹲下来替他擦拭额头,捏捏他的鼻梁,“臭京儿。”她亲自教他念古诗,指着宫苑中的烂漫春花教他写“春华秋实”,轻拍着他的背给他唱童谣。
惠京接过手巾,静静地看向卢皇后。
他只愿她一切安好。
即便是让她开心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也无所谓。
惠京身在暗处,象形妖身在明处,暗处的人悄悄窥视着明处的人,发觉他的存在的确给周围的人带去许多欢声笑语。而且,每个人都与他相处融洽,仿佛回到了从前,所有人都能够得偿所愿。
他听着那些笑声,接受了现定的结局。
次日阿黎再来时,惠京告诉他:“我打算出宫了,遂愿坊还有生意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