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笔,真能够送他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么?
惠京提起笔来,忽而想起祢上写字时那种洒脱不羁的架势,与之相比,自己则是一笔一划地写出“穹疆宫”三个字,生怕哪一竖长了一点,哪一横又不太直。
他规行矩步,穹疆宫里的每一个人都规行矩步,虽然他明知祢上骨子里有股邪气,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他。
他抓妖兽到底为何?自己又是否在助纣为虐?
算了,还是以后再找机会翻典籍吧。
想罢,惠京已然因着游仙笔置身于穹疆宫里。他左右看了看,正巧赶上宫人们在朝某一个方向而去,人人都忙得不行,这时候,惠京的头顶上有一只黎青长羽、毛色亮丽的鸟儿盘旋不停,还冲他叫了两声。
他抬起头,鸟儿与他说道:“小公子,你放心去,我替你把那个你顶替的小宫人带走了。”
原来是阿黎。
阿黎的原身竟是一只好看的仙鸟?妙哉妙哉!难怪他有这么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惠京已经来不及深究,被身后追来的老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小兔崽子,在看什么呢?还不快走!”
“师父,这是怎么了?”惠京见状赶紧跟了上去,“这么着急做什么?”
老宫人道:“哎哟哟,我就知道你这小兔崽子刚才在梦游!小皇子殿下回来了,陛下下令在永霖池为他接风洗尘呢!”
父皇赐浴永霖池?惠京低下头一看,自己手里端着的也正是温养体肤的药汤,他自幼身子虚弱,一向使用药浴,但自从祢上从他梦中抓走妖兽后仿佛好了许多,想来以后是不必再用了。
宫人们排成水流般的长队,依次朝永霖池而去,轮到惠京入内时,他对这久违的深宫却生出几分迷惘,说真的,他的这群至亲之中,没有一个发现里面的人根本不是他么?
这也太夸张了吧?
“小兔崽子,你又在做什么!”老宫人发觉他没有继续往前走,劈头就是一顿辱骂,“耽误了殿下沐浴,几个脑袋够你割的?”
“不碍事,不必责罚他。”
忽而,那轻飘飘的暮色纱屏后传来了惠京自己的声音。
惠京被惊得一怔,肩膀便被老宫人摁住了,被摁着直直朝那个人影跪了下去。“快谢恩!若非七殿下宽仁,你这小兔崽子少不了挨一顿痛打!”
“多谢……多谢七殿下宽仁。”
里面那一位不仅模仿他的声音,连同他说话的语气也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使得惠京自己都难以分辨。
那人影已经沐浴完了,他抬手,被宫人们披上了惠京最常穿的那件牙白色广袖春衫,衣衫上绣有名手未虞所作的水墨山河,衣带柔软,随着行走轻轻拂动,更显得身姿挺拔。
他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惠京面前。
这是惠京第一次见到他人眼中的自己。似乎是颜面清俊,温润如玉,再细看,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尽是人畜无害的温和,一笑起来唇色淡淡、眉眼弯弯。
“起来吧。”假皇子对惠京道,“你叫什么?”
“我……奴才叫阿水。”
假皇子听罢一笑,向他道:“阿水,你不用害怕,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说完他拍了拍惠京的肩膀,便飘然而去。
惠京在一众小宫人艳羡的目光中赶紧跟上了他,好奇道:“七殿下为什么要搭救奴才?”
他问罢,假皇子脚步稍滞:“若让你继续留在那,可能就要被人欺负了。”
他人还蛮好的。
惠京低声道了句“多谢”,假皇子听得眉眼舒展,同他说道:“我自幼身子不好,养在深宫,也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若你想要谢我,多陪我说说话便好。”
他好像特别了解惠京,将惠京的底摸得透透的了。
他知道惠京自幼体弱,也知道惠京出宫是源于孤寂、认为自己被围困于深宫,这些信息可不是随便哪一个人都知晓的。
想来想去,惠京打算先从他在宫外的经历下手,“七殿下离宫这么长时间,可玩过什么比宫里还好玩的东西?”
一说起这个,假皇子脸上的笑意便更加浓烈了,他道:“宫外有个地方叫做遂愿坊,说是,无论你有什么愿望,他们都可以替你实现。”
???
惠京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加之他提及遂愿坊时眉飞色舞的神色,加之阿黎说过,“主子又出去了”,他沉默了。
片刻后,他抄起了手。
又过了一会儿,他自信抬眸勾唇一笑,抬手往假皇子脸颊处用力一捏,随后便是卖力一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