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事李璟意来我们剧组采访了。」
等待李璟意准备采访的时间里,江知渺想起自己还没有给邵聿一个合格的回复,删删减减,终于在采访马上开始时,确定了要发的内容,用微信发给邵聿。
“不好意思江女士,让你久等了。”李璟意端坐在她对面,打开录音笔,“我们现在开始采访?”
“不用客气,叫我知渺就可以。”江知渺点点头。
李璟意始终带着职业的微笑,闻言更是加深了笑意,“好,那我就直接切入正题了:我们知道你昨天才经历了惊险时刻,非常感谢你在此时愿意接受国立电视台的采访,不知现在身心感觉如何?”
“只是有些正常的疲惫。”她面不改色,礼貌地应答。
“那就好!”李璟意舒了一口气,“今天我们过来,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据警方的消息,行凶者是柏霆宇的一位粉丝,对此你有没有想说的?”
“没有。”
江知渺干净利落的回答让李璟意有些意外,她从屏幕上抬起头,用杏核般的眼睛仔细端详着她平静如水的面容,许久,发出一声了然的轻笑,“了解了。”
隔着房车窄小的桌子,李璟意能够很轻易地与江知渺对视。这是一双被公认为“有故事”的眼睛,两条流畅曲线勾勒出慵懒的轮廓,深处却蕴藏着化不开的墨色。她看人时总带着几分疏离,与这双眼眸凝视,身后便瞬间铺开了广阔的雪原。
“那么,那个保洁员是谁?又为什么会为你挡刀呢?”
抬眸时,柔软的春风掠过茫茫雪原,融化成一汪春水,平静透亮的水面上,闪过一丝微光。
“无论是什么原因,对她,我始终报以万分的感激。”她似乎是笑了笑,眼角的笑意倏忽而逝,余下大片留白。
被她跳过了第一个问题,李璟意在这第二个问题上并不打算轻易揭过,“据我们调查,这位保洁员只有二十来岁,这个年纪来做保洁,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江知渺抿了一口咖啡,并没有回答。
“而且,目击者称,行凶者持刀刺向你的时候,她原本离你有一定的距离,看到匕首后才突然跑过来挡刀,如果不是具有充分的理由,我想应该没有人能够做到,拿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他人。”
李璟意上身前倾,脸凑得很近,想要从她那张与邵聿一样、永远看上去异常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知渺,她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谁知江知渺直接迎上了她毫不掩饰的视线,突然睁圆了双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难道现在又觉得我和这个人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吗?”
她不顾李璟意眼中的错愕,站起身来,打开房车车门,“今天只接受国立电视台的采访,是因为我以为,国立电视台的新闻部与其他媒体会有些不同之处。”
她抿起薄唇,没有说出下半句——现在看来,国立电视台的记者和那些营销号也没什么两样。
收到逐客令,李璟意却丝毫没有不满,甚至听出她的话外音后,也只是有条不紊地收好采访使用的各种设备,安排其他同事先离开房车,自己殿后。
临走前,她坦然地抬起眼眸,毫不示弱地望进江知渺那双漂亮的眼睛,“巧了,今天我们没有先进行调查,而是选择直接来采访,也是因为,我以为江知渺和娱乐圈其他艺人会有些不同之处。”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知渺反问道。
然而李璟意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待到脚步缓缓落在车外,身体完全离开房车,眼神却始终留在她的脸上。直到车门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才将头转回去,跟上同事的步伐。
她一言不发,可江知渺却读懂了。
那些戏谑的笑意背后,是毫不掩饰的讽刺:你江知渺入圈七年,自认清高,以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不还是和别人一样——总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戴着伪装的面具,时间长了,连哪个是真实的自己都分不清。
在演绎剧本里形形色色的角色时,真实的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其中的一个角色,最后从演员,化为无时无刻不在演戏的假面幽灵。
我究竟是谁?
江知渺怔愣着,发现自己太久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忽然被李璟意问住,她竟然回答不出来。
国民女神、金视奖影后、影视剧大花……这是旁人给她施加的称号,她听得习惯,也就不再费心思去想,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也不再去思索,自己和娱乐圈形形色色的人们有何区别。
现在这个被各种热点话题缠身的女人,真的是自己儿时想要成为的那个大人吗?
江知渺闭上双眼,她看到小时候的自己,那个梳着两股麻花辫、穿着明显大一号的衣服、瘦弱扭捏的小女孩,放学后飞快地写完作业,踩在凳子上急匆匆地刷完碗,偶尔失手打碎几个盘子被父母罚站,却没有一次错过广场上政府义务放映的电影。
小女孩跟着电影剧情又哭又笑,放映结束后,她痴痴地盯着各种比自己的个头还要高的设备,直到所有人离去,只剩渺小的一个她,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中央。
她看到转眼间小女孩抽条儿般地长大了,少女亭亭玉立,珍重地捧着中央艺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激动过后,却为学费烦恼地拧紧了眉头。
她整个暑假里每日只吃一顿饭,从早到晚打五份零工,洗盘子收银员售货员从未停下过,各种有名没名的杂志店铺品牌模特拍摄笑得脸都变僵,凌晨一点倒在床上时连手指尖都不想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