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的剧烈摇晃竟诡异地平复了一丝。楚回玉的意识在剧痛与膨胀中强行凝聚。他“看”向瞭望台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惊悸,而是燃烧着冰冷的、洞察的火焰。就在他意念尖锥刺向萧青漪的刹那,那白衣剑尊似乎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眉,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幻境的迷雾,朝他所在的方位扫了一眼。虽然只是一瞬的停顿,但那目光中蕴含的、远超之前的锐利与一丝微不可查的……探查?却让楚回玉魂体一寒。
紧接着,萧青漪对着那名面如死灰的中年修士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是先前那种漠然的解释,而是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传讯给‘影蛇’,目标已入瓮,饵料即将沸腾。令其按计划,于子时血月当空之际,引动‘荒骨魔枢’核心煞脉,彻底引爆此城怨煞之气,务必锁死那魔主真身!昆吾剑阵……已布设完毕。”
荒骨魔枢!引爆煞脉!锁死魔主!
每一个字都如同九幽寒冰凝成的重锤,狠狠砸在楚回玉刚刚稳固一些的意识上!这哪里是除魔?这是要以整座定西堡、数万生灵的怨魂为薪柴,布下一个灭绝一切的陷阱!昆吾的剑阵,根本不是用来保护,而是用来封锁、炼化!
一股比怨气本身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楚回玉的魂体。
让楚回玉在幻境中看到的,是更贴近凡人血肉、更充满铁血与悲怆的历史片段,而非上古修士之战:
那股冻结魂体的寒意尚未化开,楚回玉眼前扭曲的景象再次被更汹涌、更贴近现实的铁血洪流所淹没!这一次,幻境不再是模糊的上古战场,而是清晰地烙印着“定西堡”三个染血大字的历史烙印——一场属于凡人王朝、属于戍边将士与游牧铁骑的、浸透了绝望与背叛的守城血战!
轰隆——!
震耳欲聋的并非法术爆鸣,而是无数巨石砸在古老城墙上的闷响,是滚油泼下时响起的凄厉惨嚎,是弓弦崩到极限又骤然释放的死亡尖啸!
天空阴沉如铅,压得极低,鹅毛大雪被呼啸的北风卷成狂暴的旋涡,却丝毫掩盖不住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味。大地不再是上古的骸骨荒原,而是被铁蹄践踏、被血水反复浸泡又冻结的修罗场。残破的旌旗冻在冰坨里,折断的长矛斜插在尸体堆上,无数人和战马的尸体层层叠叠,在城墙下堆砌成恐怖的斜坡。冻僵的血液不再是暗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像大地上丑陋的伤疤。
楚回玉的“视线”被牢牢钉在了这座饱经风霜的雄关——定西堡之上。它比现在更显古拙沧桑,城墙更高更厚,但此刻却布满了狰狞的裂痕和焦黑的火燎痕迹。城墙上:
身披残破铁甲、裹着厚厚棉袄的定西军士兵,如同在怒涛中挣扎的礁石。他们面容被硝烟和血污覆盖,嘴唇干裂,眼窝深陷,但眼神中燃烧着困兽般的疯狂。每一次挥刀砍向爬上城头的北狄勇士,每一次合力推动滚木礌石,每一次在箭雨中拉满强弓,都伴随着嘶哑的怒吼和沉重的喘息。楚回玉甚至能看到一个断了手臂的老兵,用牙齿咬着火折子,点燃了身边最后几罐火油,狞笑着扑向云梯……
城墙之下,是如同黑色潮水般汹涌的北狄大军。剽悍的骑兵在雪原上纵横驰骋,发出狼嚎般的呼哨。他们穿着厚重的皮袄,头戴毛茸茸的皮帽,挥舞着弯刀和狼牙棒,如同不知疲倦的野兽。简陋但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包铁的巨大冲车、高耸入云的云梯、如同巨兽投石机,在无数奴隶和士兵的推动下,持续不断地撞击、攀爬、轰击着城墙。箭矢如同飞蝗般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天空。
在狂乱的北狄军阵后方,并非魔修,而是身披怪异兽皮、脸上涂满油彩的北狄萨满。他们敲打着蒙皮的人骨鼓,跳着癫狂的舞蹈,口中吟唱着晦涩的咒语。随着他们的动作,战场上弥漫的死亡气息、士兵的恐惧与痛苦,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汇聚。偶尔有惨绿或幽蓝的诡异光芒在他们法杖顶端闪烁,落在守军密集处,便能引发一阵混乱和无声的倒毙。他们的存在,给这场凡人的战争蒙上了一层阴森恐怖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