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璃的银簪划过符咒表面,忽然顿住。发丝间缠绕的紫晶碎屑,分明是及笄那年父亲赠的钗头残片。她呼吸乱了一瞬,簪尖险些划破指腹。
"小心。"萧云瑾用刀背托住她手腕,玄铁寒意激得她清醒过来。他目光扫过符咒缺口处的谢氏族徽,声音沉了几分:"令尊书房可有过《百越巫蛊考》?"
磷火突然暴涨,映出墙上《海运堪舆图》。谢明璃借看图之势退开半步,广袖拂过他染血的护腕:"萧世子可记得永隆六年那场漕运案?"她指尖点向图中标注的暗礁,"当时沉没的官船里,就有谢氏祠堂的镇石。"
雕像群开始震动,萧云瑾挥刀斩断首具雕像手臂。断裂处滚出的不是机关,而是浸泡在药酒里的海东青脚环——内侧刻着谢明璃十岁时驯养的鹰名。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布局。"他踢开脚环时,靴面无意擦过她裙摆的裂口。谢明璃突然拽住他束甲丝绦,借力跃上第二具雕像肩头:"萧世子看头顶!"
穹顶星图正与雕像瞳孔的琉璃片辉映,她甩出的银簪击碎某块琉璃。坠落的碎片被萧云瑾凌空斩成三份,棱面折射的光束在地面拼出谢尚书笔迹——"月满则亏"四字朱批,正压在惊龙符的兑卦方位。
暗河突然涌入祭坛,谢明璃的官服被浪打湿。萧云瑾解下残破的披风抛给她,布料残留的温度裹住她发抖的指尖。他转身劈开第三具雕像时,后背空门却始终对着她方向。
"世子可信我?"她突然将缠臂金系在二人手腕。金丝绷紧的刹那,萧云瑾陌刀已斩断偷袭雕像的机簧,刀锋轨迹分毫不差地沿着她指引的方位。
"从盐仓开始,"他斩碎第四具雕像头颅,语气似陌刀破风般利落,"萧某的命脉就在谢姑娘机关算尽里。"
十二尊雕像尽数崩塌,露出藏在基座的青铜匣。谢明璃的银簪卡在锁眼,抬头正撞上他查验机关的视线。交错的呼吸在阴冷地宫凝成白雾,又被破窗而入的江风搅散。
匣内《惊龙会名册》被月光照亮的瞬间,西厂幡子的淬毒袖箭已至。萧云瑾揽着她滚向石柱死角,名册脱手的刹那,他护住她后脑的手掌在粗粝地面擦出血痕。
"走水路!"谢明璃将名册塞进他束甲,反手打翻鲛人灯。燃起的鱼油阻住追兵,她拽着他跃入暗河的姿态,像极了当年共破机关城的果决。萧云瑾在水流中扣紧她手腕,如同七年前朱雀街雨夜,她为重伤的他系上止血金丝绦。
浮出水面的刹那,扬州城宵禁的梆子声传来。谢明璃靠在芦苇荡喘息,瞥见他浸湿的衣襟下旧伤崩裂。她扯断官服内衬的动作比思绪更快,素帛缠上他腰腹时,指尖无意触到他为救她留下的箭疤。
"萧某无妨。"他按住她想缩回的手,掌心茧子摩挲过她手背。江雾漫过彼此交叠的指尖,远处突然亮起的追兵火把,惊散了这方寸间不该有的温度。
"名册需在卯时送抵御史台。"她抽回手整理湿发,腕间金丝早已不知所踪。萧云瑾将陌刀横在船头,刀面映出她侧脸:"谢姑娘可听过照夜白?"
她划桨的手一顿。那是西域进贡的名驹,七年前先帝赐予镇北侯府的聘礼之一——而萧云瑾在婚约作废当日,亲手斩断了那匹白马的缰绳。
"良驹认主。"他刀尖挑起漂流的河灯,火光在眸中明明灭灭,"有些东西,比名册更难烧毁。"
第一缕晨光刺破江雾时,谢明璃看见他染血的护腕下,隐约露出半截褪色的金丝绦。那正是永隆六年雨夜,她系在他腕间的机关锁扣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