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璃的银剪悬在烛火上时,闻到了铁矿图的硝石味。
五更梆子刚敲过两响,她将朱雀铜符浸入牛乳,符面浮出暗红色的舆图脉络——正是萧云瑾密室缺失的那半张铁矿分布。铜漏滴到第七声,窗棂忽然被三粒鹅卵石叩响,萧云瑾倒挂在檐角,面甲结着霜,手中却攥着支并蒂海棠。
"谢小姐的闺阁不好进。"萧云瑾翻身落地,大氅挟着雪粒扫过妆台,"巡防营换了三班岗,五皇子府的獒犬倒是比羽林卫机警。"
谢明璃用黛笔在宣纸上勾出书斋暗道图,笔锋突然顿在"寅位石獬豸":"世子可记得《考工记》记载的连环翻板?" 她腕间金钏轻晃,露出内侧暗藏的机簧铜丝,"我要那方青麟砚里的火漆印。"
子时的梆子混着犬吠刺破雪夜。萧云瑾揽着谢明璃的腰跃过三重朱墙,发现怀中人竟在数心跳:"一百二十七下,比在藏书阁快三成。"温热吐息拂过喉结伪装,她险些踏错藏书阁飞檐的阴阳瓦。
书斋内的龙涎香掺着铁锈气。谢明璃的铜丝刚触到青麟砚,博古架突然翻转出十连弩。萧云瑾旋身将人护在怀里,箭矢钉入身后《山河屏风图》,墨色江山顿时洇出十二个窟窿。
"寅位在西。"谢明璃指尖划过萧云瑾掌心,带起细微战栗。当铜丝第七次绕过獬豸石雕左角,暗格弹出时带出张泛黄的婚书——女方署名竟是萧云瑾生母闺名,而男方印鉴赫然是先帝私章。
萧云瑾的剑穗忽然无风自动。谢明璃扑倒她的刹那,窗外射入的火箭点燃《坤舆万国图》,火舌瞬间吞没半面书架。浓烟中,谢明璃撕开襦裙夹层:"含住这个!" 萧云瑾唇间尝到冰片薄荷味时,已被推入密道暗流。
刺骨寒水里,谢明璃的发簪勾住她束胸带。萧云瑾在昏暗中看见对方中衣渗出血迹——方才那箭到底没完全避开。当她们浮出护城河冰窟时,谢明璃苍白的指尖仍紧攥着半片烧焦的铁矿图,边缘残存着与父亲遗书相同的"戍"字连笔。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怕真相。"谢明璃咳着将冰片按在萧云瑾颈侧伤口,忽然轻笑,"世子可知这薄荷膏能盖过血腥气?" 她的罗袜不知何时褪至踝间,冻红的脚趾踩着冰面,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瓣。
四更天的打更声从水波传来。萧云瑾解下大氅裹住颤抖的身躯,却发现谢明璃正凝视自己喉结。月光穿透冰层在她脸上游移,那道被火舌舔过的伤痕正在脱落——底下竟是新鲜皮肉。
"金疮药混了玉容散。"谢明璃的指尖忽然点上她喉结伪装,"就像这个,三层胶泥掺了铁粉。" 她腕间朱雀铜符不知何时贴在萧云瑾心口,冰得人一颤:"长公主用裹胸布要挟的,可不止你的命。"
五皇子府的追兵火把映红半边天时,谢明璃将铁矿图残片塞入萧云瑾箭袖:"我要你母亲婚书拓本。" 她转身跃上来接应的谢府马车,车帘落下前抛出个青瓷瓶:"每日卯时用黄酒送服,可解你母亲中的慢性鸩毒。"
萧云瑾攥着瓷瓶站在冰河残雪中,直到死士来报方才惊觉——谢明璃给的薄荷膏盒底,竟用胭脂画着完整的朱雀纹,第三根尾羽指向的位置,正是二十年前父亲战死的落鹰峡。
萧云瑾尝到解药里的龙胆苦味时,窥见了太医院最深处的秘密。
寅时的梆子卡在第三响,她攥着谢明璃给的青瓷瓶翻进太医院庑房。药柜第四十九格本该放着川贝母,此刻却码着三本《脉案实录》——永隆七年三月廿八的记录页沿,留着半枚胭脂指印。
"镇北王妃脉象浮数,胎动异常。" 萧云瑾的指甲在"安神汤日进三服"处掐出凹痕。母亲怀胎九月仍在饮虎狼药,御笔朱批"萧氏子嗣关乎国祚"的折痕里,夹着根二十年未朽的鹤顶红羽毛。
瓦当突然传来裂冰声。萧云瑾闪身躲进药碾阴影,看见院判张邈提着羊角灯进来。老者枯手抚过药柜时,第四十九格竟自动旋出暗屉,取出的不是药材,而是半块鎏金兵符。
"张院判好雅兴。"萧云瑾剑锋抵住他后颈时,嗅到对方袖口残留的苏合香——与谢明璃昨日发间香气如出一辙,"永隆七年的安神汤里,放了多少钱塘砒霜?"
老者突然捏碎灯罩吞入火油,却在咽气前被她卸了下颌。染血的兵符内侧刻着"羽字七十三",正是父亲旧部三年前战殁的先锋营编号。萧云瑾忽觉耳后刺痛,谢明璃给的薄荷膏盒不知何时渗出黑血,在《脉案》封皮蚀出"落鹰"二字。
谢明璃正被长公主的翡翠甲套划破颈脉。
"谢小姐可知萧家那野种活不过弱冠?" 长公主的护甲挑起她束胸布残片,"每月初七御医诊脉后,皇帝都会收到份'世子元气亏损'的密报。"
谢明璃的茶盏在掌心转出半轮月:"殿下凤体用着漠北狼毒调养气血,还是少动肝火为妙。" 她腕间金钏轻磕案几,震落博古架顶端的和田玉貔貅——那正是长公主私通突厥的贡品账本。
长公主的巴掌还未落下,谢明璃突然呕出黑血。血珠溅在翡翠护甲上竟腾起青烟,惊得侍卫慌忙后退。"臣女中的是三日离魂散,"她拭血轻笑,"方才殿下拍案时震开了香炉机关。"
萧云瑾就是在此刻破窗而入的。她手中《脉案》甩出时散落满地鹤羽,正覆盖住谢明璃咳出的毒血。长公主看清其中夹带的先帝私章拓片,面色倏地惨白如纸。
"原来姑母早知我非萧氏血脉。"萧云瑾的剑尖挑起翡翠护甲,"先帝与萧王妃的婚书,足够让当今圣上的登基诏变成废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