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在这种环境下,该有多难过?
天光已经完全被隔绝在外,仅在有守卫的地方奉着昏暗的烛火。
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中,偶尔夹杂着几声诡异的哀嚎,似乎自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沈珣知道,那些人甚至近在隔壁。
因为这里墙体极厚,即隔壁呼,亦悄不闻声。[2]
不知转了几道弯,行至一个转角处,忽然火光大亮。
高高架起的火盆映出了一室人脸,沈珣堪堪一抬头便被那种连火也驱不散的阴森逼得不自觉低下头去。
那是一个设在转角处的四方刑堂,地方大得堪比葛大娘家。两边陈列着传闻中令人闻之色变的各种刑具。
沈珣只消一眼,便能看到其中一半光滑锃亮,必然是损耗太大经常更换才能如此。而另一半则是已经被拿出来,随意丢弃在地上和其他各处,甚至是她不忍侧目的某个人身上,铁锈混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而刑具之中,钉着一枚十字桩,而十字桩上,钉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几乎全身上下都在流着血,被铁钉穿过的地方甚至露出开裂的白骨。
而鞭打还在继续,嚎叫声充斥耳内。
沈珣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头昏脑胀,作呕的冲动再次涌上来,比面对义庄的尸兄更难受。
满室之内,唯一算得上干净的地方,便是自己前方几步之外。那里临时被冲洗过,水渍尚未干涸,上面摆着一张红木大椅。
沈珣只堪堪看到他衣袍上用金线和彩丝所绣的蟒纹补样,尚未看到面容,便被身后之人踢了一脚,随即整个人直接跪了下去,
嘶——她手臂下意识撑在地面,胳膊处传来一阵剧痛。
林衍:“大人,人带来了。”
指挥使邱仲用手帕捂着口鼻,微微抬起手,立马便有人喊了一声“停”。
他看了眼趴在地上的沈珣。
“抬起头来。”
沈珣听罢,往后缩了缩,天气苍白的脸。换作平时,这么安静定是会引起怀疑的,但她那脸色,恰恰让人以为她只是被吓没了魂。
“唔,”邱仲将头往那血淋淋的人方向偏了偏,“拎上去吧。”
虽然她知道自己身量小,但是也不用这么侮辱人吧。
她刚准备识趣地自己爬过去,后领子便被一人提溜了起来,直直拎到那犯人跟前,站起身来。
林衍站在她身后,一手抓住她衣领,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沈珣与面前被血糊了满脸、看不清面容的人四目相对,那眼神让她想起了昨夜之人濒死前的最后一眼,同样的可怖与无力。
“看清楚了,认识这人吗?”
那人脑袋歪在一侧,像是被剔了骨头的皮囊,泄气地瘪着。
他眼白翻出好几次,才终于看清楚沈珣的模样,最终摇了摇头。
沈珣微微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一劫,怎知身边之人突然松开她,掏出腰间那枚精美的青玉小匕。
精亮的锋刃映照着火光,却发出刺目的寒芒,连沈珣下意识地闭上眼。再次睁开时,那把匕首已经插进血人的肩膀。
是与自己受伤之处一模一样的位置,沈珣瞪圆了眼睛。看不清他是有意还是无心。
血人的口鼻已经被不断涌出的血水糊住,任由行凶者如何转动匕首,都只能发出沙哑的几声叫唤。
沈珣脸上血色全无,连呼吸都忘记。
他难道是想逼对方承认认识自己吗?可他明知此事与自己无关啊。
“再问一次,认识这人吗?”
血人气息只出不进,憋足了一口气才尽数喷出。
“我知道的……都已……已经说了,那东西……我确实不知在哪,求……求你让我死吧……”
何等痛苦才会主动求死。
然而青玉小匕却被拔出,似乎并不打算满足他这个愿望。
沈珣看着那把刀被举到火光下照了照,然后几滴血顺着匕身滑落,落到主人煞白修长的手指上,竟然让人有种诡异的餮足之感。
疯子,这里全是疯子,多待片刻都会变疯。
然而这些魔头似乎还不准备放过他,沈珣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
“大人要不上夹棍,那玩意儿磨人。”
听罢,沈珣与面前血人皆是一颤。
耳边嗡嗡震颤着某种令人绝望的讯号,高墙暗室之内藏着数不清的脏污和不齿手段,繁华盛世竟然靠着这样残忍的手段来维系上位者的尊严。
忽然,一股粘稠的液体猝不及防地喷洒出来,黑红色的血液飞溅到沈珣脸上,沿着她瘦削的脸颊滴落。
这人,咬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