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到极致时,狐耳狐尾竟也不知不觉地暴露了出来。
“走水了!山上走水了!胡大夫!胡大夫啊!我来救你!”
真是傻子啊,怎么跑来这里了……
为什么看了信,会跑到山上来呢?
这一回亲眼看着她葬身火海,老了又要向儿孙诉苦了……
别怪她太残忍,是她实在太想见他一面了,见见这个始终惦记着她的、将她这只妖狐捧上神座的凡人。
桂荏仙君隔着大火,笑看那人踉跄着跑近了。
元泽啊,便是她那道渡不过去的情劫。
桂荏突然被一只手拽了起来,她一惊,手指烧得只剩下骨皮。
火海顺势淌到了元泽身上,他拽不动桂荏,也烧得浑身狼狈。
大火中元泽执拗地说:“我读的书中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胡大夫,你救了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我也要救你。”他在浓烟里说了话,只能更狼狈地咳嗽着。
桂荏叹了口气,她终究心软了。焦黑的狐尾在火光中显现着一瞬光芒,她念出一道仙诀,浇灭了这满地火海。
“胡大夫……”元泽灰头土脸地扑灭身上最后一点火苗,那火星子反而在他眼里隐隐闪现,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奇景,兴奋喊道,“你是个神仙哇!”
“别叫胡大夫了,也不是什么神仙……叫我,紫苏吧。”
桂荏长叹了口气,将她脖子上拴着的一枚黑石吊坠取了下来,随意丢在了地上,黑玉石上刻着三个字——“美人面”。
……
紫苏看着杨岁卿从怀中拿出的那枚美人面的吊坠,说道:“还是疏忽了,没想到你能通过美人面寻见我,必定是你身边那只仙兽的功劳吧。难怪帝尊要派你来监视我。这美人面我用不上了,你收着吧。”
她垂着眼睛,似乎神色有些哀戚:“我从没想过,只是一封信,为何能引来阿泽。”
“有一道因,便会生出对应的果。‘过去’之于‘现在’,就是这么没道理的存在。”杨岁卿倚在门边上,望着外面逐渐泛起人气的晨市,“对你来说,只是一封信、一道法诀、一个名字……对他来说,一个未能立起来的庙,一本写乱了的书……”他没忍心说,还有最终那包裹里的人皮。
“这些看似很简单的事,在过去一件都不能去做。”
“可是,帝尊那时让我放心去做,尽管改变了什么小事也不要紧,‘过去’自会衍生出一个新的‘未来’……甚至一个更有希望的未来……仙君可知道他说的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我会错了意?”
杨岁卿眯起眼睛看着包子铺的笼屉,有一只苍蝇围着那冒热气的烟雾直飞,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他紧握着石剑柄,皱紧了眉。
一个人若是长久地忍耐着一种情绪,在它有朝一日迸发时,便会在浑身上下掀起一股狂澜。
那是一种连他都无法好好控制住的恨意,瞬间顺着心脉席卷了全身上下,令他眼前一时蒙着黑,心里像擂鼓一样不停歇地敲,好似久远的那阵战鼓声还未止息。
杨岁卿忍了又忍,在转身时终于收敛了神情:“如今来看,这改变‘过去’造成的因果变化,似乎还不能下定论,要再观察一段时日了。桂荏仙君,你已决意不做神仙了吗?”
紫苏与他攀谈后,脸上也带了郁色:“嗯。我已改变了过去因果,若帝尊到时觉得我做了错事,我便全凭帝尊判决。”
“好。”
杨岁卿出门去了。
摇着扇子的老大夫姗姗来迟,笑呵呵地推开药坊门和紫苏搭了话。
与梦中的紫苏说明真相,这并非他的目的,这样只会惊动那幕后之人。
他们入了梦,便要当梦里过客,什么都不能改变,这样才能复现最真实的痛苦,从痛苦中找到线索。
身后的门开着,杨岁卿静静地站着,听见紫苏的笑声,将胸口那口浊气缓缓吐了出来。
有时候他也会想,到底凭什么……善者总在被恶人戕害,不得善终。
但杨岁卿往往想完便走了,因为他不能只是停在那里想。
他来人间匆匆一趟,便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找到那个“凭什么”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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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岁卿重新回了小芹家那门缝里,开始等徒弟回来。
他急于求证一件事……然而那背后之人一日不出现,纵使他将闻人月检查一万遍,也不一定能看出什么蹊跷来。
他盯着天花板,后知后觉地发现心脏一直在钝痛,以至于他的手拿到眼前去细看,视野与手指都在频繁地颤抖着。
杨岁卿熟悉着心里情绪的来由,那是恨意为他带来的回礼——久违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