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半掩,阳光斜切在病床上,如刀割,把病床一切为二,一半明,一半暗,一半生机盎然,一半死寂沉沉。
迎光而进的棠溪孑自然地扯上窗帘。
扯帘的声音惊醒了病床上白发苍苍靠着氧气瓶续命的李廷中。
缓缓掀开眼皮,棠溪孑斜倚在窗边,窗帘被她压在身后,紧密无缝。
李廷中眼角上扬,苍白无力道,“是知笙丫头吗?”
李廷中印象中的棠溪孑一直都停留在她五六岁时的模样。
棠溪孑露出一抹淡笑,亲切地换了一声,“李叔。”而后顿了一秒,徐徐道,“你老了。”
李廷中只比程曼年长几岁,这岁数还不至于白发苍苍。
她印象中的李廷中一直都是一头乌黑亮丽的短发。
李廷中眼睑颤了颤,感慨道,“你还能来看看我,真好。”
“我们的知笙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关太久了,今夕是何年我都不知道了。”
棠溪孑笑了笑,走到床边,似玩笑道,“李叔,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来看你而不是害你?”
李廷中瞳孔一震,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子狠劲。
他虽已命不久矣,但这股子狠劲是他当年厮杀商场刻入骨髓,如果他没被程曼逼入死绝,他想,他现在也不至于躺在这张病床上等死。
“她把你教得很好。”李廷中看着她仿佛是在看程曼,而他此刻正在跟程曼对话,“我承认,我玩不过你。”
“但是,你敢说我李廷中对程氏有半点不忠吗。程氏有如今的成绩,少不了我李廷中的贡献。”
“你对程氏没有,但不代表对外公没有。”棠溪孑讽刺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私心,程氏还能更好。”
如果不是李廷中从中作梗,藏了一手,高端装备也不会起步的这么慢,而他之所以阻挠就是想中饱私囊,这是集团的重中之重,谁能做起来,谁就有资格以此夺权。
“外公信任你,但你背叛了外公。”棠溪孑幽幽道,嘴角却挂着淡笑。
李廷中没有半点悔意,“要怪就要怪程氏这块蛋糕太大,你敢肯定的说现在那些董事就没人不肖想程氏的吗?”
“蛋糕,谁都想咬一口,就看他想咬的多大。”
哪怕只想指尖抹口奶油尝尝,那也是被人心所驱使。
而欲望就是被那口奶油滋养而成的。
“你说得对。”棠溪孑认可他的话,驻立在他的床边,睨眼着他,抬起手,取下了他的氧气罩,平静道:“任何一个背叛外公的人都该死。”
“因为不值得外公的信任。”
没有了氧气的支撑,李廷中的呼吸声越来越薄弱。
李廷中双眼死盯着她,就在他以为命已至此时,棠溪孑又给他把面罩戴上。
病房的门在此刻被打开,吴副局长走了进来,“棠溪总裁,你怎得空来此探望。”
棠溪孑漫不经心地后退至窗边,窗帘被她抵压地漏出缝隙,光透过缝隙洒进了些许阳光,“吴副局长,我可是打过申请了,你这口吻怎么像审犯人似的。”
吴副局长目光审视着她,不语。
棠溪孑勾笑,“作为集团领导,代表集团慰问一下前董事也不行吗?”
棠溪孑的脸上写满了‘我很有人性’五个大字。
“吴副局长这是……”棠溪孑扫量着他反问道。
“路过,顺便巡查。”吴副局长挂笑道:“棠溪总裁有心了。”
棠溪孑缓缓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辛苦了。”斜睨了眼奄奄一息的李廷中,“李叔,祝你早日康复!”而后垂眸,对着吴副局长说:“预祝你早日荣升局长之位。”
抬眸,歪头冲着吴副局长摆手嬉笑道,“拜拜~”
李廷中悠悠地闭眼,自然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颤颤抖抖地握着。
他该庆幸,庆幸当年遇到的对手是程曼而不是她,也庆幸程曼让他苟活了这么久。
*
“欸,你看那两人,坐这半天了,果汁都换了两杯了,也没见那两人开口说过一句话,稀奇了。”一个服务员倚在吧台边上伸长着脖子好奇道。
“这么好奇要不你去问个清楚?”另一个同伴开玩笑道。
那人连连摇手,“算了吧,那两人看起来都挺不好惹的,那个女生,你记不记得,好像店长见了她都得哈腰点头的。”
棠溪孑余光一瞥,身躯向前倾,手挡在嘴边,向右使了个眼色,悄摸道:“你被那两服务员蛐蛐了。”
徐瑾阳偏头望去,服务员老实了,做贼心虚似的找事情做,假装自己很忙。
那一眼,那两人脸肉眼可见的红温了。
“咯咯咯~”棠溪孑后靠向椅背,笑得一颤一颤,端起桌上的果茶,喝了一口,“徐总魅力就是大,都害羞了。”
徐瑾阳蹙了蹙眉,“看来宋霁骁把你照顾得很好。”
刚出院就想着寻乐子,而他好巧不巧就成了她第一个乐子。
“怎么,徐总盼着我死不成?”棠溪孑撑着下巴戏谑道,“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棠溪孑认真思考起来,突然灵光一现,“你可以彻底摆脱害死温娣的嫌疑,继续逍遥法外。”
“二十分钟后你将收到我的律师函,诽谤罪。”徐瑾阳面无波澜道。
棠溪孑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甚至挑衅道,“二十分钟?不行啊。”
“实在不行,我可以借点律师给你。”
“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徐瑾阳睨眼道,“不会就是为了蹭我几杯果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