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追着他边跑边哭,一直到拦在他的马前,哭声凄厉:
“世子,救救姐姐!求求你,救救姐姐!”
“姐姐,她出事了!”
他顺着小孩手指指向望去,那里是御史府。
与诸多庭院扎堆在一起,翘起的金黄屋檐上,红云扎堆,愈来愈红,宛若鲜血。
那男孩还要再说,被跑来的云雀堵住了嘴巴。
跟着云雀跑来的一干奴仆跪在地上,把他转道去往御史府的道路挡住。
赵景润看见他的脸上沁出冷汗,白了唇瓣。
云雀在他冷漠眼神下,扛不住,吐出真相:“夫人要杀夫人。”
他挥舞马鞭,重重甩在马臀上,马儿架起前驱,向着底下奴仆踩踏。
他却是不管不顾,驾马径直踏过,顺手抽出奴仆腰间别着的长刀,朝着御史府方向前进。
血污染脏了他的衣袍,他对着拦住他的奴仆,生疏的挥舞长刀,一刀又一刀。
费劲拔出又挥出。
他麻木看着,无辜的奴仆倒在他的刀下,心里泛不起一丝波澜。
最终,生养他多年的母亲,站在了进入御史府的巷道口子。
满身华服,雍容华贵。
“世子,你要去哪?”
他说:“我要救我的妻。”
“她不是你的妻。”
他隐忍克制的声音夹杂凄厉绝望,他跪在地上,哀求道:“她是我上拜天地,下祭祖宗的妻。”
“求母亲,放过我们吧。”
他卑微地低下头颅,哪有一点往日的清贵骄傲。
“世子糊涂。”
装备精良的宫中护卫叠出,拉着他的胳膊,逼迫他踏进那顶象征着权利富贵的轿子。
“不!”
他拼命反抗,甚至丢出了他代表世子身份的家族玉佩。
“母亲,我可以不当这个世子,求求你……”
金鞭挥斥,重击压弯他的后背。
他的母亲,高高在上,漠然审判:“家族供养你二十年,你不恭不孝不敬,罔顾家族荣耀,一心儿女私情,是该罚……”
一下,两下……十三下……
他的脊骨越压越弯,那颗头颅却再没有低下。
十四,十五……十七……
鞭鞭带血,鞭鞭重响,似是要抽断他的脊骨。
赵景润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道道金鞭落在他的身上,明明无法感知,他却痛得不能自抑。
等到第二十鞭抽完,他看见他伏在地上,倔强地抬起头,朝他的母亲磕头。
“儿子,拜别母亲。感谢母亲大恩。”
话落,一瓶印着保心丹三字的药瓶滚落到他面前。
然后他踉跄着捡起药,爬上马,一路跃进御史府。
寂静无声的庭院里,满地的残羹剩宴,地面上还滚动着许多流着酒液的杯盏,也不知那一盏曾是宋春迟饮下的。
他拦住躲在庭院一角的丫鬟,逼问宋春迟的去处。
那丫鬟惊惧,结结巴巴,半天也不开口。
他当即就是一刀,捅进丫鬟腹中。
“是……赵……小姐……我……我……”
丫鬟惊惧昏死。
不过好歹,道明了方向。
赵景润提着的心,小小的波动了一下。
但进入阁楼,看着他砍倒木门,露出门后面的人时。
他那颗波动的心瞬间剧烈起伏跳动,几近骤停。
“阿迟——”
“迟迟——”
赵景润猛地睁开眼,眼底恐慌。
他伸手摸向后背,一手冷汗。
“云雀——”
他朝屋外喊道,许久才平复心神。
“世子,怎么呢?”
他望着云雀关心的面容,脑海里不可控地想到了梦里云雀阻拦他的画面。
于是,他含住了舌尖上的话语,转问道:“母亲如何呢?”
云雀脸上露出笑容,劝道:“世子莫要再气夫人了,夫人这会儿还没吃饭了。小姐劝了许久,才勉强动了一下筷子。世子您……”
“我待会自会向母亲告罪。”
云雀喜上眉梢,不加遮掩,“那我现在就去给小姐报喜,夫人知道了,想必也会欣慰!”
他挥手,示意云雀离开。
望着云雀的背影,他的脸色一暗。
云雀是他母亲的人。这件事他早就知道,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她们不能留她一条生路。
难道,是因为身份之别吗?
他站起身,试探性做了一下跳跃动作,腿间痛感明显。
不过他没停顿,穿好衣衫,整理容颜,绷紧了嘴巴朝着大堂去。
一进去,便听见云雀谄媚笑声:“您看,世子这就来了。”
“来啦。”
见他来,国公夫人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赵紫萱见状,忙戳她手肘。
“母亲!”
国公夫人这才让他落座:“想清楚了?”
赵景润点头,主动认错,一切按照国公夫人心里所想的说,说得国公夫人眉眼展开笑意。
他方才提出:“不过儿子,需得出门一趟,亲手了断,恐落人话柄。”
国公夫人脸上笑意僵住,语气意味不明:“哦?”
“那边去吧。”
赵景润告退,赶着黄昏,只身前往木家医馆。
赵紫萱颇有些留念的盯着赵景润的背影,嗔怪道:“母亲,你说说哥哥……他……哼!”
国公夫人揉揉她脑袋,不在意道;“你哥哥随了他爹,不见棺材不掉泪。”
“爹?”
赵紫萱偏头,似乎在思索,“那我呢,也随了爹吗?”
国公夫人赶紧岔开话题,点点她脑袋道:“你随他干什么,自然是随我,你瞧瞧你眼睛嘴巴鼻子,哪点不随我!”
母女二人笑作一团。
云雀得国公夫人眼神示意,悄悄退下,朝着赵景润走出的方向,一路跟踪。
夕阳西下,橘红染红了大地。
踩着这抹红晕,赵景润踏进了木家医馆。
里面的摆设东倒西歪,俨然经历过一场乱斗。
他走到一处,蹲下身来,整个人的身子背对夕阳,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半晌,他才站起身,转身出去,黑墨浮上。
天际最后一抹云白,照亮了他手中的那根铃兰银簪。